[分享]空空道人小说选

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3 10:48

夏日池塘
1



那年毫无疑问是1974年，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7岁。记忆中的那年夏天热得让人厌世，我家的断尾巴狗趴在丝瓜架下伸长舌头绝望地喘气。我屙了屎，呼它，它却懒得跑过来舔我的屁股。我只好自己捡了块小瓦片稀里糊涂把屁股揩了。那时候我光着全身，赤着脚。肚子上扎着一根肮脏不堪的灰布条，人夏以来，那根布条一直被我当作军用皮带扎在腰上，用来别一支粗糙的木手枪。那支木手枪是父亲用一块破凳板花两个黄昏的时间雕琢出来的，应该说是我们村里最有身价的玩具了。我屙完屎，拔出木手枪对着虚拟的敌人连续射击，嘴里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想象中的敌人在我稚嫩的“啪啪啪啪”声中一个个应声而倒。我像一条光溜的鲶鱼，在滚烫的空气里跳跃窜荡。小鸡巴在两腿间快活地晃动。我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2



“新兴”。是母亲在叫我。新兴是我那时候的名字。我讨厌这个名字，因为许多上学的孩子会无缘无故地把我的名字演绎成 “新兴地主”。而我们家隔壁恰恰住着一位老得不成样子的地主婆（每次公社开斗争大会，她都要上台陪斗）。他们会很自然地把“新兴地主”和地主婆扯到一起。这使我对父母给我取名时有欠斟酌感到很没面子。此时母亲手里拿着一条新缝的红洋布短裤衩。她叫我过去穿上。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穿一种红色人造棉裤衩。很多年后我猜测，这大约因为红色可以驱鬼，穿上红裤衩下池塘玩水不是可以驱避水鬼吗！我撇开那根灰布条，穿上红裤衩，把木手枪别在裤衩腰上时感觉自己很神气。我确信我的审美观在那时已经萌芽。我甩开细小的胳膊走路时的神情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我有了想去洗澡的冲动。但我突然觉得肚子空落落的，便对母亲说：“我要吃冷饭。”母亲面有愧色地答：“好几天不煮饭了，哪来冷饭？！”我便很委屈，立即有了去双塘洗澡的充足理由。
3



知了在泡桐树上惨烈地嘶叫。村里阒无人影，人们好像都躲到地底下去了。我像个孤魂似在村里游荡，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空虚感。后来我看见了洋猪。洋猪光着脊背，只穿一条紫红色的裤衩。洋猪大约有十四五岁了吧，有一身晒不黑的皮肉。入夏以来他说话的声音变得粗里粗气，有点像鹅叫。我远远地看见他伸长了脖子从别人家的窗洞往里看，看了一家又一家，鬼头鬼脑的。我尖利地喊了一声：“司令！”洋猪显然被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转过身，装出无所事事的样子。见了我，觉得被捉弄了，便瞪着我嘎嘎地说：“叫你娘个X！”我讨好地走过去，故意扭摆着小屁股，好让他看见我的红裤衩和木手枪。我说：“我们去打台湾吧！”洋猪瞟了我一眼：“很神气嘛！”我受到嘉奖，忙说：“我要参加革命！”洋猪站在烈日下，胸脯渗出细小的汗珠。汗珠细菌繁殖似地连成一片，慢慢流下来，蓄满了深深的肚脐眼，然后把紫红色裤衩洇湿了一大片。洋猪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有什么好吃的？”我说：“我家有半碗腌萝卜。”洋猪：“鸡蛋呢？”我说：“我家新母鸡还没生蛋哩，等生了一定偷一个给你。”洋猪宽容地拍拍我的肩，顺手缴了我的木手枪，别在自己的腰里：“好，我记着，我们马上有革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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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3 10:59

4


我粘粘地跟在洋猪后面，仿佛自己是某位英雄连长的警卫员。但我们在村子里无所事事乱转的样子，却像两个鬼子兵找不到花姑娘那样气急败坏。突然洋猪停住脚步，伸长了脖子。我看见他的鼻孔一张一歙，像狗一样嗅着滚烫的空气。我也试着耸了耸鼻子，果然闻到了什么——是一股炒黄豆的香味。那股香味像一根牛绳，一直把我和洋猪牵到国营家门口。
国营家紧闭的房门内飘出美妙无比的炒豆声。
洋猪被一股憋不住的亢奋鼓励着窜起来。他去推门。门是拴着的。洋猪喊：“国营，你敢吃豆，你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屋里没有回应，连炒豆声也突然打住了。洋猪又减：“国营，你偷豆子我告诉你爸让你爸揍你！” 屋里很快有了回应，是国营的声音：“你说出来也没用，豆子不是我家的，是小东拿——来的。”洋猪斗志昂扬：“小东你偷豆子，我要告诉你妈！”小东在屋里怯懦而不屈地说：“你管不着，你家是贫农我家也是，你爸是革委会主任我爷爷长工出身谁怕谁呀！”洋猪：“你这叛徒，上回你在双塘洗澡差点被水淹死，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帝国主义尸骨都找不到呢！”小东娘是个骂街高手，关键时候小东也是口齿伶俐，表现不凡：“你觉悟高？你拉我一把，不是赚我家一碗鸡蛋面吗？你忘本了？”洋猪一时涨着脸没了话。不料这时门竟吱地一声开了，探出国营半个脑袋，黑黑的鼻子下拖着两条不青不黄的鼻涕，煞是肥硕。国营点头哈腰一副汉奸相，国营朝洋猪喊了声“司令”，就把同志间的误会都消除了。洋猪二话不说，抬脚进了门槛，我趁机在洋猪腋下一钻，也进去了。
洋诸像个人物似地围着锅台边迈八字步审视着锅里的东西。我惦着脚尖总算看见锅里有历历可数的几颗炒得黑黑的黄豆。国营粘粘地跟上来；“司令，你吃你吃。”洋猪不客气地抓起大半豆子塞进嘴里，不分黑白地嚼了起来。我也狐假虎威趁势捡了两颗放在嘴里，剩下的国营和小东分吃了。洋猪吃完豆子，舔舔牙床，竟然又伸长脖子，满屋子嗅起来。结果他在隔间的床底下拖出一只脏雨鞋，我看见雨鞋里装着半鞋筒冒着热气的炒豆子。我还看见国营和小东同时绝望地翻着眼皮，满脸被剥削阶级侵占的苦瓜相。
洋猪吃完雨鞋里的大部分豆子后，显得心情很好，他扯着粗尖相杂的声调宣布：“我们马上有革命行动。”


5


他说，我们的专政对象是“洋腔”。
“是不是，就是那个‘洋腔？’”我们都惊呼起来，好像很佩服洋猪的英明决策。
“***洋腔，我早想揍他了，义——乌话不说，总——说些洋腔——调，恶心！”国营第一个表态，鼻涕像雪花膏涂了一脸。
“狗养的洋腔，洗澡都不脱短裤，拿条毛巾在双塘边擦一下擦一下，婊子腔！”
我抢了个空隙说：“你们知道他的真名吗？鸡巴，叫个什么——杨杨，他管我三奶奶叫外婆，我三奶奶硬教我喊他表哥，鸡巴，谁叫他表哥，我偏叫他鸡巴鸡巴鸡巴……”
洋猪显然不耐烦我的激动发言，把手一挥说：“你三奶奶也不是好东西，上次找到她院里摘一根黄瓜吃，她竟敢拿扫把扫我的脸。”洋猪接着严正地说，“最重要的是他爷娘都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现行反革命，他们被充军到大西北，这个狗杂种就躲到我们村里来了，老子革命儿英雄，老子反动儿混蛋，我们要坚决与反革命鬼儿子决一死战。……”
我赶紧跳起来：“明天见到他我就在他脸上吐痰！”
洋猪不屑地瞪了我一眼，把我往边上一拽：“我自有安排。”他说，“等一会儿新兴把洋腔骗出来洗澡，然后我把他引到深水里，淹死他…”
6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杨扬那时的模样。那时他大约十岁吧，高个，清瘦，像根荞麦杆。看人时眼睛老眯着，后来我知道，他那时就近视了。有点龅牙，但牙齿很白。他在我们村出现得很突然。那天我和一帮男孩在双塘边撒尿，我们集体把尿撒到池塘里，比谁撒得远。那时候学校已放了暑假，因为围观的孩子特别多，女孩子们也远远地偷看着，很稀罕的样子。这时祖母来叫我回家。我正玩在兴头上，不肯回，祖母就说，回不回？不回就吃不到糖了！我一听有糖吃，收起半泡尿就跟祖母回家。我问，谁来家里了？祖母说，是你三奶奶家的杨杨从四川来了。我回家时看见父母都赤着脚在门口和一对陌生男女很客气地说话，那对男女穿戴整齐，只是神色有些凄惶。那时杨扬就坐在隔院三奶奶家门口的小条凳上，眯着眼睛看人，想起来那眼神也该是很迷茫的。后来那对男女（就是杨杨的父母）走了。杨杨留了下来。祖母和三奶奶教我喊他表哥，我便喊了。我吃了三奶奶给的两颗纸包糖后，就和他混熟了。
杨杨说普通话（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普通话），我听不懂，我说的他开始也不懂，后来似懂非懂。两个人说话和自言自语没有什么两样。那时候我口齿伶俐、多嘴多舌，渐渐对杨杨答非所问表现出很大的愤慨和由衷的鄙视。杨杨又不合群，如果不是三奶奶带他出来，单独是不大出来走动的。这样我自觉和杨扬不是一路上的人，也就和他疏远起来。按理，就算我与他疏远。就算我少不更事，就算我怕洋猪，想巴结洋猪，投靠洋猪，从而在各派争斗中免受凌辱之苦，我也没有理由要置杨扬于死地的。问题是，那时的我压根儿不知道在地球上消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我真的只是它当作一场游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8 11:02:36编辑过]

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3 11:02

7



我心怀鬼胎去叫杨杨洗澡时，杨杨正蹲在院子里看一群蚂蚁施一条肥大的青虫。其时正是太阳毒照的午后。我叫杨杨。我说，这么热，我们去洗澡吧？杨杨满脸挂着汗珠，朝屋里看看，冲我摇摇头。我看见三奶奶正靠在门框上打瞌睡，便对杨杨说，去吧去吧淹不死的。杨杨就又朝屋里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这时三奶奶却醒了，含糊地问，杨杨，谁呀？杨杨没说话，我说了，我说，是我呀三奶奶，我想约杨扬去洗澡哩。三奶奶说，不行，杨杨不会游水。我说，我们就在塘边上泡一会儿就上来行么？三奶奶还是说不行不行让三奶奶睡一会儿你乖不要吵。我就没主意了。站了一阵子，只听三奶奶打起了呼噜，便走到她面前，叫三奶奶，叫了三四声，才听三奶奶“唔”地应了一声，我说，我们走了哩。三奶奶又“唔”了一声，继续打呼噜。我赶紧拉起杨杨的手要走。杨杨既不敢又不情愿的样子，被我用头顶着他的腰推着走了。
8



双塘是口大池塘。据说原来中间横亘着一条土坝，把池塘一分为二，故名双塘。但在我的记忆里，土坝已经没有了，大约被大水冲走了吧。但他中央还留着一个小土包，就算池水涨满，也露着头的。奇妙的是土包上竟长着一棵小柳树，在水中央摇摇曳曳，像一面绿旗子。水中有个土包，无异于水泊梁山，打打杀杀，可算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双塘很大很深，土包离岸又远，不识水性的人是到不了的。因此那个土包又被神来之笔般地比做台湾岛，能攻占台湾才是革命英雄啊！事实上我和杨扬结伴来到双塘边时，我已浑然忘了自己的光荣使命和洋猪们的帷幄运筹。我一门心思在水里。我自两岁半起便视玩水如命。在我童年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夏季里，我发现只有双塘清澈透凉的水给过我美好的记忆。我很小就明白了人生的第一个道理：水可以洗东西。不仅可以洗屎洗尿，就连炎热、饥饿、苦痛、委屈总之一切我不想要的东西，只要在双塘一洗就荡然无存了。当我两脚蹬飞红裤衩，田鸡般跃入双塘时，我看见杨杨难为情地笑起来。我想，他一定在佩服我的水上功夫。
9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双塘边并没有别的人，当时也没有理会洋猪他们为什么没有在约好的时间出现。那时太阳把双塘水的表面晒得很烫，我跳下水后就迫不及待地拼命搅水，以便把下面的凉水翻上来。一边卖力又夸张地搅水，一边叫杨杨下水，杨扬扭扭捏捏遮遮掩掩脱了衣裤，小心翼翼下了水。我的记忆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段空白。也许我在水里全然忘乎所以，也许我为了卖弄水性失顾了杨杨，当我听到有人喊“不好”时，我已经坐在“台湾岛”的柳树下喘气了。我抹一把脸上的水，看清岸上突然涌出许多人来，只见洋猪光着身于正抱一个赤条条的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埠头，接着我的视线很快被一群人遮住了。我马上意识到那个被抱上来的人是杨扬。这时我突然觉得好像要死人，而且立即感到害怕。我没有多想，憋足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从双塘的另一头爬上岸，折到村外的枣园里转一圈，等到天色暗了。实在受不了蚊子狂轰滥炸，才溜回家里。我回家后很自然地遭到了母亲一顿毒打。我遭打的时候门口聚着很多人，都在叽叽呱呱说小孩洗澡。我很快听出村里人对这个事件的定论：是我哄杨杨去洗澡害杨杨落水，喝了好多水。多亏洋猪把他救上来……
10



第二天上午，国营和小东慌慌张张跑到我家来通风报信：三奶奶给洋猪烧了一碗鸡蛋面，洋猪正在家里吃呢。我飞似的跟着跑到洋猪家，见洋猪正坐在自家门口的青石板上认认真真地吃面。我们齐声叫“司令”，洋猪得意地抬头笑笑，递过碗来让我们每人喝了一口汤。说，我们马上有革命行动。
我恨不得立刻跑到双塘，捞一个人上来，也赚一碗鸡蛋面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8 11:03:18编辑过]

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3 11:26

买了支口红

过几天是妻子的生日，我决定买支口红送给她，妻子和我结婚10多年了，从一个清纯少女熬成了黄脸妇，我从来没有给她买过生日礼物，老夫聊发少年狂，给妻子买支口红！我这种横空出世的做法一定会给妻子一个意外的惊喜，何况她近来嘴唇干涩而且缺乏光泽。她的确需要一支口红。
我在商场的化妆品柜台前来回转悠。营业员小姐看出我是心思，她甜笑着和我打招呼，想给女朋友买支口红吗？营业员小姐用词显然不够准确，但我无意去纠正。我说是的，但不知买那一种比较合适。营业员小姐拿出一支口红说，这是世界名牌，这种款式和颜色是现在最流行的。我说好吧就买这一种。我付了钱，营业员小姐又说，再给女朋友买点个别的吧，比如粉饼或者化妆水。我说我就买口红，谢谢。营业员小姐惊叫起来，哇，你真小气哦，一支口红就想“钓”女孩子呀。
我生气了，你知道什么，这是给我老婆买的。我转身就走，冷不丁和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不是别人，是我们单位的老A。老A哟地一声，说，老楼你买口红啊？我说是呀，我买了支口红。我出了商场的大门，没想到老A又追上来，挽着我的肩亲热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说：“你说什么呀！”这是给我老婆买的，老A便捶了我一拳，笑起来，算了吧老楼，别装蒜了，这是很正常的事嘛，我也有过的，我们主任还有呢。
第二天我去上班，发现单位里的人见了我神色都怪怪的。财务科的女人们还一个劲地交头接耳，看不出来吧，我们单位最后一个老实人也下水啦。我怒发冲冠，冲上去把桌子擂得山响，你们胡说什么，口红是我给老婆买的这不正常吗？大伙都笑起来，哈、哈、哈、哈是给老婆买的就是不正常嘛。办公室里的浆糊用完了，主任让我去买了一瓶浆糊，其他人见了，齐声说，老楼这浆糊也是给你老婆买的吗？“给老婆买的”成了我的笑柄。
那天是妻子的生日。我兴匆匆回家。妻子没有买菜也不做饭。这很正常。她应该记得自己的生日，她不买菜做饭显然是要我和她一起下馆子。妻子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有点累，见了我只说了句：回来了？我说回来了。听说你给我买了支口红是真的吗？我听妻子这么一说，惊讶万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妻骄傲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说其实早几天就买了，我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把口红亮出来，充满激情地去摸妻子的头发，我给你抹上好吗？没想到妻子把手一扬，把口红挡掉在地上。她声色俱厉，你从什么时候起学会编故事了，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我糊涂了，说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妻子站起来，双手插着腰，你说你说那个女人是谁，哪个单位的？我也火了，而且越火越糊涂，你凶什么，我哪知道她是谁呀！妻子双腿一软，瘫坐地上，你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那她一定是一只野鸡对不对，你这不要脸的！我想这回都是口红惹的祸，连忙改口，你别瞎猜，这口红的的确确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妻子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由怒转悲，悲痛欲绝，给我买的？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过生日礼物哪怕一条短裤半两雪花膏？明明是给别的女人买的口红撞见熟人就借口给我买的。这年头只有男人给情人买口红哪有男人给妻子买口红你不说出那女人是谁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我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我对着镜子，把那支世界名牌的，正在流行的、闯祸的口红一笔一笔抹在自己的脸上，我认认真真地，像是画一张脸谱，但我不知道自己要扮演什么角色。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8 11:05:14编辑过]

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6 16:31

中秋有月食 

一轮圆月如晶莹的银盘挂上了树梢。阿冬久久地注视着它，恍然记起今天是中秋节了。正是万家团圆、酒香果熟的时候，黄包车车夫阿冬难免日子，眼睛有些发涩。阿冬打小没有了父母，日子过得不像日子。快四十的人，也没个女人看上他。每当夜幕降临，面对昏灯孤影，凄清之苦只有自己咀嚼得出。他羡慕有家的人，羡慕一家人围着桌子叮叮当当吃饭；羡慕他们扶老携幼，嘻嘻哈哈；他甚至羡慕人家有小孩尿味的被窝；羡慕人家妻子骂丈夫------他知道，今夜的月亮与自己毫不相干。
“黄包车！”有个男人向他招招手，喊道。
阿冬把黄包车蹬过去：“去哪？”
“辣妹歌舞厅。”男人上了车，答话的时候，用指甲尖理了理刚吹过的头发。
阿冬一边用力踩车一边问：“今天是中秋节哩，干嘛不在家陪陪父母老婆孩子？”
男人笑了：“干嘛要遭那份罪，七辈子没家咋的？”
“吱—”黄包车嘎然停住。阿冬两眼看着前方，冷冷地说：“请你下车------下车！”
坐车的男人满脸疑惑：“怎么？我可没骂你呀------好，我下。”
阿冬瞪着黄包车，在空阔的街上漫无边际地转悠。圆圆的月亮不紧慢地跟着他，在他身后投下淡淡的阴影。此时，商店里的电视正播着新闻，说今夜全国可见月全食，还说一夜间就可领略阴晴圆缺。阿冬听了，觉得既新鲜又好笑。
前面是火车站广场。成队的人从出站口鱼贯而出。他们左顾右盼，行色匆匆。
“回家啦—别等月缺了才想家。有要回家的，免费送客------”
圆圆的月亮下，是阿冬在叫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8 11:06:13编辑过]

哈哈公 · 发表于 2005-9-26 16:33

[转帖]空空道人小说选

本分 

山弟和水妹向村里承包了十多亩山地，小俩口起早摸黑，整地、上肥，种上高山蔬菜。老天帮忙，山弟种啥象啥，卖啥啥赚钱。秋后，小俩口在被窝里一算，净赚一万多。山弟从娘胎出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乐得一捶床板，说：“明儿上城花钱去！”
走了七八里山路，再坐一个多小时车，山弟夫妇拎了个编织袋就进了城。水妹拉了拉山弟的衣角说：“往年，咱家穷，你要喝酒我都不让。今儿你想买啥，我都依你。”山弟搔搔后脑勺，脱口而出：“彩电！”水妹一听，立即目瞪口呆。山弟笑起来：“我哄你呢，一台彩电，要多少豌豆才换得回来！我心里想的，是给你买一个金戒指。”水妹扑哧地笑了：“还不是又哄我，咱这刨土的手，戴什么戒指，几百元的玩艺，万一掉到豌豆堆里，就值个豌豆价。”
说话间，两人来到服装一条街。水妹说：“说正经的，该为你买条好裤子，瞧你穿的，跟上辈子留下似的。”说着拉着山弟进了服装店。不一会儿，又见山弟拉了水妹出来，山弟说：“拉倒拉倒，什么进口毛料，比小时候咱奶奶纺的粗布也不如。咱去布店扯块灰布缝一条，干活走亲戚都能穿。”水妹白了山弟一眼：“缝一条裤子也要三四十元哩！”山弟说：“拉倒拉倒，又不急着穿，到年关赶交流，买条减价货，好歹也新。”
城不大，转着转着就完了。水妹说：“我饿了。”山弟一拍脑袋：“吃饭呀！二狗子老说咱节俭，今儿非大鱼大肉吃一顿！”想也不想就进了饭馆。水妹一把拽住：“死脑筋，咱吃大鱼大肉二狗子咋知道！拉屎给他看？”山弟想想觉得也是。水妹说：“还是吃包子吧，我给你买啤酒喝。”山弟连忙阻止：“啤酒贵哩，一样的啤酒，城里卖两块，咱村代销店才要一块五，花冤枉钱，犯得着吗？”那……我们还是回去吃。“水妹撅着嘴说。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又走了七八里的山路，回村了。水妹拉了拉山弟的衣角说：“咱上城转了圈，一分钱没花，编织袋空空的，二狗子准笑话咱。”山弟搔了搔后脑勺，笑了：“没啥，咱转到地里摘一袋豌豆，哄哄他。”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8 11:07:12编辑过]

0的姐姐 · 发表于 2005-10-15 13:05

感谢哈哈老师转来空空老师的小说选，很真实很吸引眼球哦~~是否有全集哦~~

云郎 · 发表于 2005-10-22 13:01

不错

水土闲人 · 发表于 2005-11-15 09:41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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