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 只是一个范围较大的概念。 如果细细区分一下,还包括不同范畴:有的是“天苍苍,野茫茫”的雄浑;有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雄伟;有的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流”的雄瑰。雄浑表现为浩浩无垠、自然流转的壮美;雄伟表现为豪纵飞洒、横绝太空的壮美;雄瑰表现为气象庄严,色彩典丽的壮美;但尽管它们相互之间稍有差别,却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气度的浩瀚磅礴。
是不是还有和这三种壮美相近而在诗词中比较经常出现的一些审美范畴呢?当然有。但我认为值得一谈的是雄奇。
雄奇的诗词不仅具有雄壮风格,还具有奇特和奇险的特征。也可以说,在一种特定的“雄壮”中包含着奇特和奇险。古人说:“盖雄则未有不奇者”。(皋兰课业本《诗品·清奇解》)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正因为,清谈往往导致柔弱,雄伟则大多与高兀为邻。高兀是“雄”,但也接近“奇”,荆浩、关同的画,层峦迭蟑,其高兀、雄伟处往往出现奇观。倪云林的平林漠漠,萧疏淡逸,就绝对谈不上雄奇了。可见雄与奇这一对矛盾的主要方面,应该说是雄,诚然,能雄未必不能奇,可以雄浑,可以雄壮,也可以惟瑰,但即使在雄浑或雄伟或雄瑰当中,却往往包含着雄奇。事实证明,奇特、奇险,足以增强“雄”的气氛,因而也不妨承认“雄奇”风格是助长浩瀚磅礴之壮美的一种有益因素。
当然,奇特、奇险并非一味炫奇立异,如元好问所讥讽的“鬼画符”(元氏《论诗三十首之十二》有云:“真书不入今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而必须是由于体察人微,才能把握人人眼中所见、笔下所无的雄伟的境界。由于幻想丰富,所以能够用联翩浮想,把某些使人惊诧或饶有别趣的人事景物融成奇特的意境。由于艺术观察的功力深厚,所以夸张手法才能极奇险之观,既是物理之所必有,而又是事实之所难寻。这样的意境,这样的手笔,当然就不粘不滞了。气魄之大,可谓雄壮;然而这种雄壮不是虚张声势,或拼命提高嗓门,像明代前期某些拟古派诗人力竭声嘶的高唱。构思之奇,也并不像卢仝的《月蚀》,虽说有其想象恣肆、气势磅礴的优点,然而毕竟因为离奇得落入玄虚晦涩,使人难懂,加以节奏松散,就更缺少诗意。我们之所以说真正的“雄奇”风格之“奇”,首先一定是笔力称“雄”。实际也就是说,其奇特、奇险没有一丝勉强, 没有一毫矫揉造作, 而是思想精深,感情充沛。如司空图所说:“大用外腓,实体内充。”(《诗品·雄浑》)唯其生活和灵感有万斛源泉,喷薄而来,雄奇之境才能跃然笔底,无往不在,气势如山,其突兀奇诡,极情夸张,分明立足于现实基础之上。这样,就会引起读者的遐想,就能登高纵目,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也就是愈奇而愈雄了。
雄奇的最主要的特征是客观图景中饱和着作者胸襟的万顷汪洋, 从而富于奇趣。 这正因为,雄奇的诗词往往表现为万物运转的惊人巨力。这种巨力,必然是诗人的理想高超、气魄宏伟、神采奋发的外化。如李白的《公无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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