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中国文学论坛:孤山白梅
连珠对,是指两个叠音词的对偶。如李季兰《寄朱放》“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郁郁”对“绵绵”,就是连珠对,复沓重叠的词语在两句之间累相对举,听觉上能以音韵和谐一气回旋的声乐之美悦愉人心,使句子流利轻松;视觉上能给人以字句整齐一律,辞句华彩瑰丽的美感;内容上更能以词语的累重复叠,形容张大,渲染气氛,旋转辞气,构成特殊意境,使语句精神全备,兴致倍增,一扫枯燥呆板的僵死气氛。叠音词的应用,确能给偶句带来生气,创造无穷意味。
明·粱桥《冰川诗式》卷十说:“诗下双字极难。”清·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一也说:“诗用叠宇最难。”这些都不是虚诞张扬之言。诗歌对偶多以五七言为限,在这有限的字数中,再嵌人两两对举的叠音词,于用字方面未免奢华,于内容也有些滞碍。因而如何设制连珠对,就成了诗人遣辞属对时需要特别考虑的一件事。明·王祎《王忠文公集·演连珠》说:“连珠之体,贵乎辞丽而言约。”“辞丽”,是指叠音词语的累叠和音声方面的功用;“言约”,是指叠音词表达辞意方面的作用。后者说明偶对中的叠音词不仅要自然天成,还要起到点睛传神的作用,成为偶句叙述的中心;不过,前人的评说,多侧重于叠音词文意表达一面,对连珠对在行文属辞中的特点却未加阐释。今天,深入探讨连珠对的具体表现方式,揭示其在偶格形态方面表现出来的种利特点,对我们理解和掌握这种特殊的对偶格式,大有裨益。下面从三个方面试加论述。
(一)根据叠音词在句中的位置,可以将连珠对分为首珠对、腹珠对和尾珠对三种。
首珠对,是将叠音词用在句首。如:
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李白《古意》)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张仲素《春闺思》)
腹珠对,是将叠音词放在句中,如:
云中荧荧高叶曙,凤江飒飒乱帆秋。(杜甫《简吴郎司法》)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白居易《琵琶行》)
尾珠对,是将叠音词放在句尾。如:
东西潮渺渺,离别雨萧萧。(刘长卿《赴江西湖上赠皇甫曾》)
天畔晚峰青簇簇,槛前春树碧团团。(韦庄《登汉高庙闲眺》)
在以上三种位序中,首珠对最为常见,腹珠对次之,尾珠对用得最少。这是因为将叠
音词用在句首,能够突出叠音词所代表的情态物象,给人以强烈印象,加强叠音词的作用。将叠音词用在句中,则多是对前面词语作叙述说明,作用相对减弱。而将叠音词置于句尾,则二字韵调相同,声音平缓,没有抑扬起伏的变化,不合诗歌三字尾的韵律要求,在内容上也多有凑宇之嫌,所以用得最少。依据叠音词在句中的位置给连珠对分类,是偶格研究中的惯例。早在唐代,日本空海和尚著《文镜秘府论·二十九种对》,称连珠对为重字对,并将其分为句首重字对、句中重字对、句尾重宇对三种,说:“句首得字‘皎皎夜蝉鸣,胧胧晓光发。’句腹重字:‘汉月朝朝暗,胡风夜夜寒。’......”空海和尚虽然没有说明这种分类的意义,但他对叠音词句位的重视,却说明了它的重要性。从诗歌语言修辞的角度看,连珠对所处位序的前后,对叠音词状物抒情会产生较大影响,是诗人不能不注意的一个方面。
(二)从两两相对的逐音词的语义异同上,可以将连珠对分为异珠对和同珠对两种。
异珠对,是两两相对的叠音词语意各异,不复雷同的格式。如:
悠悠日动江,漠漠春辞木。(杜甫《客堂》)
摇摇歌扇举,悄悄舞衣轻。(张祜《咏凤》)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李商隐《忆梅》)
例1,“悠悠”,形容闲适自得的状态;“漠漠”,形客云烟密布的远景。
例2,“摇摇”,形容歌舞摇摆的样子;“悄俏”形容舞衣轻动而无声。
例3,“定定”,意为“牢牢地”、“死死地”,形容梅之居;“依依”,形容对美好事物的执着向往之情,表达梅之心。
同珠对,是两个相对叠音词从同一的角度上描写事物情状的方式,如: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寒山《杳杳寒山道》)
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猎猎过寻阳。(李白《永王东巡歌》)
异珠对从不同角度对事物进行多方位的描绘,表现的内容各出一方,不相重复,偶句
当然会有一股自然流动的生气,不再有呆板生滞的感觉。同珠对,则从同一角度描写事物的情状声音,虽然字面复沓,但它在对所叙事物的情状的强调渲染,却能够大大增强偶句的气氛。同珠对与异珠对虽有不同,但语义的表现方面却相似相近。同珠对强调事物的一个方面,但两两相对的词语中仍能体现出语义的差别。如例1“朝朝”、“岁岁”互对,同写时间,却各有短长之分。例2,“嘈嘈”、“猎猎”互对,同写音响,但出句摹雷鼓敲动的震天高远之音,对句写风吹旗帜的低弱近身之声,在音声的高低上仍有较大差异。所以同珠对中的叠音词,同出一地却并不重复。这种同中有异、同中有别的对偶格式,言之有物,物中含情,以其绘影绘声的生动描写,穷形尽理,对所叙事物进行精雕细描。
(三)从相对叠音词的多少上,可以将连珠对分为双珠对、滚珠对和全珠对三种。双
珠对,是一句之中只用一个叠音词,两句之间叠音词对举的格式,这是连珠对中常用的句
格。如:
江天漠漠鸟双去,风雨时时龙一吟。(杜甫《滟滪》)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滚珠对,是两个叠音词叠用之后再以列举的方式,晚唐以后,诗人把连珠对发挥到极
限。无论五言还是七言,一句之中往往连用两个叠音词,两句之间四个叠音词相互对偶。
不过,这些叠音词中还有相连相隔的不同。
一句之中,两个叠音词并列连用的,是连滚对。如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李商隐《菊》)
丁丁冬冬泉,高高下下树。(俞樾《游览九溪道》)
行冲薄薄轻轻雾,看放重重叠叠山(范成大《早发竹下》)
红红白白花临水,碧碧黄黄麦际天。(杨万里《过杨村》)
一句之中,两个叠音词间隔连用的,是续滚对。续滚对,同字并连,断续滚动,给人以
稠迭连绵之感。如:
疏疏篱落娟娟月,寂寂轩窗淡淡风。(张道《洽咏梅》)
卧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黄经虞《雅伦》引)
在修辞对象相同的前提下,滚珠对中前后相连的两个叠音词,或从不同角度描写事物 ,或从同一角度写情状物;但两句之间相互对偶的叠音词,语意都迥然相别,不复雷同。滚珠对的这种用法,有助于加重语气,增添诗句的感情强度。
全珠对,即是两句之中全用叠音词对偶的格式。这种连珠对轻松活跃,内客浅显,亲
切近人,但不能在奇字句中用,只宜敷施在偶字句中,所以全珠对多见于词、曲的对偶句
中。如: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乔吉《天净沙》)
娟娟大大哥哥,婷婷袅袅多多。(黄娥《天净沙》)
年年岁岁,时时处处,纷纷扰扰。(丘琼台《满江红·旅恩》)
“连珠对”之名,始见于唐·上官仪的“诗有六对”说,曰:“连珠对,‘萧萧’、‘赫赫’是也。”其说简单而不详,对后世却有一定影响。盖两字相叠,连串而下,犹如玉珠相贯,美丽玲戏,夺人耳目.动人心脾。正如明·王祎所说:“历历如贯珠,故谓之连珠也。”
连珠对的异名有八。称连珠对为“重字对”(日本空海和尚《文钧秘府论·二十九种
对》)、“叠字体”(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叠宇格”(明·费经虞《雅伦》卷九)、“二句对叠”(明·谭俊《说诗》卷上)、“隔句间叠”(明·谭俊《说诗》卷上)、“叠字次第法”(明·梁桥《冰川诗式》卷三)、“小叠(明·费经虞《雅伦》卷十二)的,都是从单字相叠,前后连用的角度上命名的,这些名称突出了连珠对两字叠用的特点,较为醒目。唯明·费经虞《雅伦》卷十二又从语义承续的角度上命名,称连珠对为“绵连对”。虽然也能体现两义相贯,合字成义的特点,但易与同字前后连用的“连绵对”(传魏文帝《诗格》)、“联绵对”(空海和尚《文镜秘府论》)混同。故后世多不采用。
附注:同字前后连用的例,如李白《挂席 江上待月有怀》:“待月月来出,望江江自流。”
两“月”字、两“江”字前后连用,但各自成词,与连珠对辞格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