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玉小说］最美丽的春天

圣玉

　　　　　　　　　　　　　最美丽的春天

　　　　　　　　　　　圣玉


　　叶，油油的，生机盎然；花，盈盈的，美丽动人。
　　凝视着这盆花繁叶茂的君子兰，记忆的镜头，定格在去年的春天：

　　想不起从何时起，那株曾一度被大家所宠爱的君子兰忽然一天天的枯萎起来，干黄的叶片无精打彩的瑟缩着，成了办公室中最为破败的风景。
　 “扔了吧，这哪儿叫什么君子兰啊，还不如狗尾草漂亮呢。”小吴的话音未落，小赵已笑微微的站起身来说，“愿意为大家效劳，我这就行动。” 花被人厌时花盆更得不到爱护了，小赵显然觉得这花盆是不值得她用手来端的，所以，她一脚接一脚的就把那株半枯的花连同花盆一起赐出了办公室。
　　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种惆怅之情，想起了前年春天那花初来时的样子：碧绿肥厚的叶片间，一根小指般粗细的花茎优雅的被拥在花叶丛中，花茎顶端是几个嫩绿的小花苞，紧紧的簇拥在一起，饱含着着无尽的生命力，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终于，花开了，一朵朵橙红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组合成一个美丽的大花球，花瓣嫩嫩的，花蕊娇娇的，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娇俏、动人。一时间，君子兰成了我们的爱物，喜欢画画的为它作画，喜欢写诗的为它写诗，爱美的女孩子们更是抢着留下花面交相映的珍贵镜头……最后大家居然为把它摆在谁的案头而争执不下，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就把它摆在了办公室的正中间，不论谁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花可真美，跟你们办公室的人一样啊。”听着这样的话，赏着这样的花，笑容留在了每一个人的眼角眉梢，大家亲昵的称它为：“咱们家兰兰。”
　　可是，“咱们家兰兰”到底有一天开败了，不过，还好，它的叶子依旧肥厚碧绿，也美的很，所以，大家只把它从办公室中间挪到了墙角，再过几天就把它忘记了。没想到，这次再想起它来时，却是把它踢出去了。

　　花被踢出去不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我随便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这花，花，这花，你们……”一个怯怯的外地人口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和眼睛。只见刚被踢出去的君子兰被一个和它一样枯萎的女人举进门来。女人只探进一个头来，却能见到她头发枯干像干草，脸色也枯黄褶皱得像是老树皮，原来正是我们单位新近雇来负责我们这一楼层卫生工作的外来保洁员。
　 “这花我们不要了，”小吴皱着眉头冷冷的说，“以后只要是我们扔进楼道的东西就是不要的，你不要总是来敲门。”
　 “好的。”女人依旧怯怯的应了一句，把花盆和头都缩出了门。
　 小吴鄙夷的笑着：“咱们单位真新鲜，雇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外地人来打扫卫生，我看她自己就是垃圾，比要饭的强不到哪里去。”大家都笑起来，小赵接着说：“小吴同志，注意革命影响啊。我们要团结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嘛。你回来写份检讨上来。”大家笑得更响了。
　　我却笑不出来，心想：那个女人是保洁工，工作是脏一点，可她本人并不脏啊！她穿的衣服虽然很旧，但一向是很干净的；而且人家是靠自己的劳动来赚钱的，能把她和乞丐往一块比吗？人啊，当把自己的笑容浮起在别人的泪光中时，这样的笑就是最为残忍的笑。
　　我心里不痛快，想出去走走，刚到门口却愣住了：那个女人就抱着花盆站在门外，见我出来，她抬起满是泪的脸，勉强笑笑，向工作间方向跑去了。

　　从那以后，那个女人见到我们就会远远的躲开。有一次，她实在躲不过去了，就低着头，红着脸，向我们问候。别人并不理她，我看到了她目光中的无奈与悲伤，忙微笑着向她点头，她含着泪对我笑了笑，我不由得十分敬佩这个女人的涵养，以后，总会抢先和她打招呼或对她点头示意。女人终于慢慢的和我熟悉起来；而我也知道了她姓魏，便以“魏姐”来称呼她。
　　一天，魏姐紧张的叫住我，腼腆的问：“你能帮我念一封信吗？看看是啥子事情哟。”
　 “好啊，谁写来的？”我愉快的说。
　 “我儿子，我儿子。他念书可好呢，在清华大学上大学呢，在清华大学上大学呢！”她高兴得不知怎么说才好了，边说边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信，可见她是怕把信弄脏才这样做的。“我就是怕他一个人在北京上大学想家才来的。我儿子啊，我儿子念书可好呢，在清华大学上大学呢。”
　　她激动的语病百出，话不成话，我笑着接过这个幸福的母亲递上来的信，扫了一眼信封，果然是一封来自清华的信，便抽出信纸，帮她念起信来……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迅速的过着。魏姐再一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这次是小吴说“请进”的，魏姐却不肯进来，红着脸，缩着肩，想要说话，又不大敢。
　　我微笑着站起来，刚要说话，小吴已不耐烦的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要没事到这里来敲门。”
　 “我，我……”魏姐惊慌失措的低下了头，很委屈的只会说一个字：“我，我……”
　 “不要紧，魏姐，你有话慢慢说。”我微笑着走到她的身边。
　 “叫她魏姐？！嘁~~！”身后小吴和小赵讥笑的声音传过来，我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小赵扮了个鬼脸，小吴则用手指在脸上划着羞我。这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转变过鄙夷魏姐的想法。
　　我不理她们，继续对魏姐说：“魏姐，你有什么事儿对我说吧。”
　　魏姐憨厚的对我笑着，对于小吴她们的讥讽，她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在她那张饱经苍桑、皱纹密布的脸上，我见到了中国传统女性所特有的朴素与善良。此时，她举起手中一部精巧的手机轻声的问：“你帮我问问：哪位丢了手机啊？我在洗水间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从那部手机中传出来，原来有人恰巧在拔这个电话。
　　办公室中的小吴听到铃声惊讶的抬起了头，快速的打开了自己的小皮包看了看，然后急匆匆的起身冲到门口，一把从魏姐手中抢过手机，厉声斥问：“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穷不要紧，也不能当贼啊！”
　　魏姐脸色一下子煞白，她圆睁着双眼，眼泪像难以阻止的洪水奔涌而出，嘴唇哆嗦着说：“你，你，你胡说！”说完这句话，她掩面痛哭失声，转声又想跑。
　　我从没见魏姐说过这么重的话，也从没见她如此伤心，一把拉住她的手，气愤的对小吴说：“你怎么不分清红皂白呢！魏姐就是来找失主的！还不快给魏姐道歉！“
　　小吴一下子愣住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我诚肯的说：“魏姐，我代小吴向你道歉，她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才乱讲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小赵也跑过来，惊讶的看了看惊呆的小吴，又看了看痛哭的魏姐，也连忙说：“魏姐魏姐，小吴错怪你了，谢谢你噢，你不要哭了，我来替她道歉还不行吗？”说完她用力推了推小吴。
　　小吴先是用牙齿咬紧下唇，终于，满脸羞愧的说：“魏，魏姐，我，对不起……”
　　魏姐抬起满是泪的脸，哽咽着说：“我不需要你们道歉。只希望你们知道：我们都是人，别把人不当人看！”说完这句话，她坚定的用满是老茧的手擦干了泪，冲我们笑了笑，转身走开了。这次她没有跑，而是一步一步的坚定的向她的保洁员工作间走去。

　　从此，魏姐再也不是大家讥讽的对象了。同事们对她都友好起来。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家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后来有传闻说，她遇到了车祸，已经死了。

　　今年的春天刚刚来到人间，办公室的门突然又被敲响，我们依旧随口说一句“请进”，门开了，一股幽香先飘了进来，我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时，却是一盆叶子肥厚碧绿，花团美丽的君子兰被一个小伙子端了进来，他文质彬彬的说：“打扰各位了，我妈妈姓魏，大家一定认识吧？这盆花是她临终前让我一定交给你们的，她说这花没毛病，就是缺肥料缺水，请你们精心些，花会年年开的。”
　　我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小吴小赵她们也站了起来，大家一起走过去接过花盆，郑重的把它放在办公室中央，那繁茂的花丛中，仿佛正绽放着魏姐淳朴善良的笑容，这笑容和花融在一起，给这个平凡的空间、给这个平凡的人世增添了无尽的美丽。
　　我们定要让它那美丽的姿容年年春天都绽放在我们的办公室，这样，就会永远都有一个最美丽的春天留在我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