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楼联语

荒唐一鉴

自　序
　　中国对联在世界上为独有之文学艺术。因汉字之独特构造，我国诗歌自然由古乐府发展到律诗，而对联即律诗中之腹联也。至清中叶后，福建盛行诗钟，亦为对联之一种。除五、七言外，更有四言、六言、八言，以至近于赋体、词体之长短句。自来佳制如天造地设，虽鬼斧神工，难穷其妙。清梁章钜曾撰《楹联丛话》。民初慈利吴恭亨撰《对联话》。两氏之后更无撰者。是篇选录两氏所辑及其所未及闻者，共分(一)故事；(二)祠宇、名胜；(三)集句、嵌字、歇后；(四)由字之结构声韵所生之巧对、谐联四部。其道虽属雕虫小技，然存其梗概，以便后学，不使成绝响可耳。辛丑岁中州张伯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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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故　事
　　《蜀梼杌》：蜀未归宋之前，一年岁除日，孟昶令学士辛寅逊题桃符版于寝门，以其词非工，自命笔云：“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纪晓岚云：楹帖以此联为最古，五代以前有无楹联则尚无可考。(按纪说不确。据《古今联语汇集)载，惠山有唐张祜题壁联云：“小洞穿斜竹，重街夹细莎。”较孟昶之春联早出百余年矣。)
　　吴越时，龙华寺僧契盈，一日侍吴越王钱俶游碧波亭，时潮水初满，舟楫辐辏。王曰：“吴越去京师三千里，谁知一水之利如此。”契盈因题亭柱云：“三千里外一条水，十二时中两度潮。”时江南未通，两浙贡赋由海达青州，时人称为骈切。
　　《渑水燕谈录》：初，欧阳文忠公修与赵少师概，同在中书，尝约还政后再相会。及告老，赵自南京访文忠公于颍上。文忠公所居之西堂曰“会老”，仍赋诗以志一时盛事。时翰林吕学士公著方牧颍，特置酒于堂，宴二公。文忠公亲作口号云：“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
　　《邵氏闻见录》：王懿恪公拱辰与欧阳文忠公同年进士，文忠自监元省元赴廷试，锐意魁天下。明日当唱名，夜备新衣一袭，懿恪辄先衣以入，文忠怪焉。懿恪笑曰：为状元者，当衣此。至唱名，果第一。后懿恪、文忠同为薛简肃公子婿。文忠先娶懿恪夫人之姊，再娶其妹，故文忠有“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戏语。
　　《苕溪渔隐丛话》：韩缜字玉汝，哲宗朝拜尚书右仆射。东坡云：韩缜为秦州，酷暴少恩，以贼杀不辜去官。秦人语曰：宁逢乳虎，莫逢韩玉汝。孙临最善滑稽，尤善对。或曰：“莫逢韩玉汝”，当以何对？临应声曰：“可怕李金吾。”可怕李金吾，乃杜子美诗也。
　　《归田录》：寇莱公在中书时，尝与同列戏语曰：“水底日为天上日”，未有对者，会杨大年来白事，对曰：“眼中人是面前人。”
　　《独醒杂记》：杨大年美须髯。一日，早朝罢，至都堂。丁晋公谓时在政府，戏谓之曰：“内翰拜时须扫地。”杨应声曰：“相公坐处幕漫天。”丁知其讥己，而喜其敏捷。
　　《娱书堂诗话》：梅圣俞终于都官，葬在宣城，俗呼梅夫子墓。有吊之者曰：“赢得儿童叫夫子，可怜名位只都官。”
　　《老学庵笔记》：张真甫舍人为成都帅，未至前旬日，大风雷，龙起剑南西川门，揭牌掷数十步外。真甫名震。或曰元丰末，贡院火，而焦蹈为首魁，当时语曰：“火焚贡院状元焦。”无能对者。今当以“雷起谯门知府震”为对。
　　《墨庄漫录》：苏东坡在黄州。一日逼岁除，访王文甫，见其家方治桃符，遂戏于其上书云：“门大要容千骑入，堂深不觉百男欢。”
　　《遁斋闲览》：东坡尝饮一豪士家，出侍姬十余人，其间有一善舞者，名媚儿，容质虽丽而躯体甚伟。豪士甚爱，命乞词于公，公为句云：“舞袖翩跹，影摇千尺龙蛇动；歌喉宛转，声撼半天风雨寒。”妓赧然不悦。
　　《桯史》：承平时与辽欢盟，文禁甚宽，轺客者往来，率以谈谑诗文相娱乐。元祐间，东坡实膺是选。辽使素闻其名，思以奇困之。其国有一对曰“三光日月星”，遍国无能对者，以请于坡。坡曰：我能而君不能，非所以全大国之体，“四诗风雅颂”，天生对也，盍先以此复之。使如言，方共叹愕。坡徐曰：某亦有一对曰“四德元亨利”。使睢盱欲起辨。坡曰：而谓我忘其一耶，谨闭尔口，两朝兄弟邦，卿为外臣，此固仁宗之庙讳也。使出意外，大骇服。既又有所谈，辄为坡逆夺，使自愧弗如，及白沟往返，咋舌不敢复言他。
　　《后山诗话》：黄鲁直有痴弟，蓄漆琴而不御，虫虱入焉。鲁直嘲之曰“龙池生壁虱”，而未有对。鲁直之兄大临，见床下以溺器蓄生鱼，问知其弟，大呼曰：我有对矣，乃“虎子养溪鱼”也。
　　《高斋漫录》：蔡京崇宁间罢相，出观音院待罪。客有过之者，京泣曰：京若负国，即教三子都没前程。好事者戏之曰：“两行珠泪下，三个凤毛灾。”
　　《北狩行录》：太上虽在蒙尘，每诸王问安，或赋诗属对。有两联云：“方当月白风清夜。”郓王楷对：“正是霜高木落时。”“落花满地春光晚。”莘王植对：“芳草连云暮色深。”
　　朱彧《萍洲可谈》：其先公朱服，崇宁元年帅广，正日游蒲涧，见游人簪凤尾花，作口号，中一联云：“孤臣正泣龙须草，游子空簪凤尾花。”盖以被遇先朝，自伤流落。后监司乃指此句以为罪，其诬注云：契勘正月十二日，哲宗皇帝已大祥，岂是孤臣正泣之时。谗口可畏如此。
　　《鸡肋编》：高宗南幸，舟方在道，每泊近岸，执政登舟朝谒，行子沮洳，则摄芒鞋。吕元直时为宰相，同列戏曰：“草履便将为赤舄。”谒时傍舟水深，乃积稻秆以进。参政范觉民曰：“稻秸聊以当沙堤。”
　　《闲燕常谈》：绍兴乙卯夏，大旱，车驾在临安，诏禁屠宰。谏议大夫赵霈上言：自来断屠，止禁猪羊，而不及鹅鸭，请并禁止。舍人胡寅曰：一疏无二百字，而用鹅鸭字以十数。闻虏有“龙虎大王”，脱或入寇，宜以“鹅鸭谏议”拒之。
　　《鸡肋编》：靖康初，罢舒王配享；复置春秋博士；又禁销金；时皇弟肃王使虏，为所拘留未归；种师道欲击虏，而议和既定，纵其去，不讲防御之备。太学生为之语曰：“不救肃王废舒王，不御大金禁销金，不议防秋治春秋。”其后，胡人年年以秋高兵劲马肥入寇，薄暑乃归。越人至秋即隐山间，逾春乃出。人又以千字文为戏曰：“彼则寒来暑往，我乃秋收冬藏。”
　　《齐东野语》：洪天锡君畴在闽日，尝书桃符曰：“平生要识琼崖面。到此当坚铁石心。”盖其刚劲之气未尝一日稍沮也。
　　《鹤林玉露》：周益公、洪容斋尝侍寿皇宴，上问容斋乡里所产，对曰：“沙地马蹄鳖，雪天牛尾狸。”又问，益公对曰：“金柑玉版笋，银杏水晶葱。”上吟赏。又问，一侍从，浙人也，对曰：“螺头新妇臂，龟脚老婆牙。”四者皆海鲜也。
　　《研北杂志》：洪州“娉婷市”，五代时钟傅侍儿所居，毕良史少董谓可对“温柔乡”。
　　《癸辛杂识》：高似孙疏寮守括日，有籍妓洪渠，慧黠过人，一日歌真珠帘词，至“病酒情怀犹困懒”，使之演其声若病酒而困懒者。疏寮极称赏之。适有客云：“卿自用卿法。”高因视洪云：“吾亦爱吾渠。”遂与脱籍而去。
　　《宋季三朝政要》：绍定三年，上饮过度，史弥远卧病时，人讥之云：“阴阳眠燮理，天地醉经纶。”
　　《稗史》：洪平斋愈新第后上史卫王书，自宰相至州县，无不指摘其短，大略云：昔之宰相端委庙堂，进退百官；今之宰相招权纳贿，倚势作威而已。凡及一联必如上式，末俱用而已二字。时相怒之，十年不调。洪自署桃符云：“未得之乎一字力，只因而已十年闲。”
　　《癸辛杂识》：陈宜中、曾唯、黄镛、刘黻、陈宗、林则祖，皆以甲辰岁史嵩之起复上书，一时朝绅和之。时人号为六君子。既贬旋还，时相好名，牢笼宜中为伦魁，余悉擢巍科，三数年间皆致通显。然夷考其人，平日践履，殊有可议者。既而北兵大入，则如黄如曾数公，皆相继卖降，于是有为之语曰：“开庆六君子，至元三搭头。”
　　《老学庵笔记》：贵臣有疾宣医及物故敕葬，本以为恩。然中使挟御医至，凡药必服，其家不敢问，盖有为所误者；敕葬则丧家所费，至倾竭资贷，其地又未必善也。故都下谚曰：“宣医纳命，敕葬倾家。”庆历间始诏已敕葬而其家不愿者，听之。
　　《濯缨亭笔记》：元世祖初闻赵子昂之名，即召见之。子昂丰姿如玉，照映左右。世祖心异之。以为非人臣之相，使脱冠，见其头尖锐，乃曰：不过一俊书生耳。遂命书应门春联，题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后率用为新岁桃符，几遍闾巷，而不知始自松雪也。
　　《坚瓠集》：赵子昂过扬州迎月楼赵家，其主求作春联，子昂题曰：“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主人大喜，以紫金壶奉酬。
　　《辍耕录》：俞俊籍松江上海县，据其嫂为妻。既而死，俊缚彩缯为祭亭，缀银盘十有四于亭两柱，书诗联盘中云：“清梦断柳营风月，菲仪表梓里葭莩。”盖柳营藏亚夫二字，菲仪谓菲人，表梓谓婊子，总贱倡滥妇之称，葭莩皆是夫也。郡人莫不多其才而秽其行。挽联则始见于此。
　　《挥麈诗话》：杨铁崖在金粟道人顾阿英家，每食，主人必出佳醖，以芙蓉金盘令美妓捧劝。铁崖出对曰“芙蓉盘捧金茎露”，有能对者，赠以此盘。一妓应声曰：“杨柳人吹铁笛风。”遂以盘酬之，一座倾倒。盖杨号铁笛也。
　　《坚瓠集》：相传明太祖幸马苑，建文、永乐同侍。太祖出对，属建文、永乐为对，云：“风吹马尾千条线。”建文对云：“雨打羊毛一片毡。”永乐对云：“日照龙鳞万点金。”太祖视之默然。
　　《金陵琐事》：成祖杀方孝孺于聚宝门外，有门人廖镛、廖铭捡其骨葬之，不封不树，莫可认识。今诸缙绅立方祠于永宁寺后山，又聚土为坟。上海徐鲸刻一联于华表云：“十族遗骸埋聚宝，千年孤冢表长干。”
　　《都穆谈纂》：沈石田尝偕陈启东会饮于吴太史家，时贺解元恩、陈进士策同在座，石田不善饮，酒至辄辞。启东曰：吾有一对，君能对之，当代君饮。石田颔之。启东曰：“恩作解元，礼台贺其荣也。”石田应声曰：“策为进士，职当陈嘉谟焉。”盖其荣为贺字，嘉谟为陈字。合座击节。
　　《坚瓠集》：邱仲深学博貌古，而心术不可知。尝与刘吉不协，刘作一联书其门云：“貌如卢杞心尤险，学比荆公性更偏。”时论颇以为然。
　　《两般秋雨庵随笔》：嘉靖间，一内珰衔命入浙，与司北关南户曹、司南关北户曹饮宴。珰欲侮缙绅，乘酒酣，为对云：“南管北关，北管南关，一过手，再过手，受尽四面八方商商贾贾辛苦东西。”此珰故卑微，曾司内阍。工部某君所素识者，答：我须相报，但勿瞋乃可。遂云：“前掌后门，后掌前门，千磕头，万磕头，叫了几声万岁爷爷娘娘站立左右。”珰大惭恨，至欲攘臂，二司力劝而止。
　　陈眉公《见闻录》：李西涯东阳善谑，居政府时，庶士进见，西涯曰：“今日诸公试属一对，句云：‘庭前花始放。’”众哂其易，各漫对之。西涯曰：“总不如‘阁下李先生’也。”众一笑而散。
　　《柳南随笔》：绍兴府城外，三江滨海地也。居民每有其鱼之叹。太守汤绍恩创建宿应闸，水患始息。后人立祠，乞徐青藤撰联云：“炼石补星辰，两月兴工当万历，缵禹之绪；凿山振河海，千年遗迹在三江，于汤有光。”两用成语，一切其事，一切其姓。越人常称道之。
　　《坚瓠集》：万历辛丑九日，焦弱侯招同人登谢公楼。一友曰：尝见钦天监柱联云：“夏至酉逢三伏热，重阳戊遇一冬晴。”今谚云夏至有风，重阳无雨，皆讹传耳。按今时占验语，上句作“夏至有雷三伏冷”，下句亦作“重阳无雨一冬晴”，往往有验。
　　《鹤林玉露》：陈白沙行状载：有李某裹粮自嘉鱼从学白沙，凡二年。先生服食行缠待之如子弟，后筑楚云台以居之。台榜联云：“有月严光濑，无金郭隗台。”其欲来天下之善盖如此。
　　《坚瓠集》：天启中，一巡按为逆珰魏忠贤建生祠，题楹柱云：“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允文允武，并日月以常新。”录其辞以献魏忠贤。魏读之不解，问左右何事说到黄阁老？盖黄立极者，同时宰相之名也。左右曰：某御史与爷作对耳。魏艴然色变，曰：多大御史敢与我作对。趣召缇帅拘之。左右为之再三解晰，始喜。
　　明末，李忠肃都宪邦华，闻外城陷，遂弃家移宿于文信国祠中。李亦吉水人，既北面再拜，复就信国位前三揖曰：邦华乡邦后学，合死国难，请从先生于九泉矣。遂以白缯系于信国之龛柱而死。后其乡人换题新额为“二忠祠”。又题楹柱云：“后死须知无二道，先生岂愿有忠名。”几于千金莫能易一字矣。
　　相传，倪鸿宝诣吕晚村，吕揭一联于堂楣云：“囊无半卷书，惟有虞廷十六字；目空天下士，只让尼山一个人。”后吕诣倪，倪亦揭一联云：“孝若曾子参，纔足当一字可；才如周公旦，容不得半点骄。”
　　归元恭与顾炎武有“归奇”、“顾怪”之称。元恭尝自署联于其门云：“两口寄安乐之窝，妻太聪明夫太怪；四邻接幽冥之地，人何寥落鬼何多。”又署楼额曰：“推仔楼。”人多不解其意，盖才子佳人四字合抱也。
　　《南亭笔记》：清初，尚可喜封王之后，一日宴诸文士，令以己名为对。诸文士皆沉吟未就。一童突出席间，曰：可对汉之“直不疑”。尚大悦，重赏之，令掌文牍。
　　吴三桂叛清志既决，令所部秣马厉兵，徐图发难，为妾弟某所告发。清康熙帝不信，派人瞷吴作何举动，将为之备。使者抵滇，住吴所设逆旅中，厚赂旅店伙。店伙不敢隐，首其事于吴。吴恐官军掩至，仓卒不及防，拟设计缓之。值岁阑，乃作桃符榜其所居门曰：“帝力于我何有，臣清恐人不知。”使者留月余，无所获，仅以所见联语归述于帝。帝大笑曰：此老果不反，彼告者，过也。及事起，疏入，帝方沐，掷冠于地曰：忤奴诳我。
　　钱谦益为明礼部尚书，自署联云：“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及入清，亦为礼部尚书。有好事者为续联尾各一字云：“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
　　宋荦巡抚江苏，前后二十年，尝建沧浪亭，修唐伯虎墓。巡抚署东西辕门有横榜为“澄清海甸，保障东南”。有人各加三字为联云：“澄清海甸沧浪水，保障东南伯虎坟。”亦雅谑也。又宋自题沧浪亭联云：“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或易水为火，易鱼为牛，以合其名。
　　王渔洋以“妾似桐花郎似桐花凤”词，人称“王桐花”。崔不雕以“黄叶声多酒不辞”，人称“崔黄叶”，正以为对。
　　长洲韩菼曾考四等，后登会状，故其家有“四等秀才，一甲进士”门灯。当未第时，授读蒙馆，而馆主人识丁不多，复强作解事，往往干预馆政，将经书句读点破。韩偶与争，即谓汝是四等秀才，晓得甚事？韩亦忍受而已。一日，生徒读《曲礼》“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毋字误读作母字。有吴中名士适过门，闻而窃笑，不知是主人所授，非韩意也。遂高作七字语讥之曰：“《曲礼》一篇无母狗。”令作对，韩对曰：“《春秋》三传有公羊。”其人大服，询姓名而去，韩由是知名。
　　康熙时，开局专修《尚书》。工部尚书王顼龄被命为总裁。纂修、协修皆特简，一时称稽古之荣，惟《尚书》卷帙无多，竣事易，而撤局速。又，王颇蓄姬侍，皆有所出，而平日宦囊故不甚丰。其长子图炳官春坊庶子，恒以分产不给为虑。或戏以联云：“尚书只恨尚书少，庶子惟嫌庶子多。”
　　钮玉樵云：苕中吴磐家饶于资，工书博学。甲申后绝意进取，然负气甚高，未能韬晦。顺治中，官方山兵备道吴兴，与之友善，因重修逸老堂，乞其长句一联镌悬堂柱。吴书联云：“台阁重新，问苍穹英雄谁是，有补天巨手，回日琱戈，待整顿乾坤再来杯酒；江山无恙，叹风流前辈何存，但古道斜阳，冷烟衰碣，尽悲凉人物止剩寒鸦。”词既悲壮，书复矫健。有怨家潜录其语，以吴阴蓄异谋，首之帅府。祸几不测，方山知之，乘夜撤去，力为回斡，费千余金，事始已。
　　《茶余客话》：钱名世送某权贵联云：“分陕旌旗周太保，从天钟鼓汉将军。”因之谪官。某权贵即年羹尧也。
　　悼亡联悱哀而兼绮丽，颇难。学士余集悼亡联云：“济艰辛，尝险阻，贫家妇信难为，痛今朝镜破钗分，欲图梦影重圆，除异世再同青玉案；习荆布，厌绮罗，半生俭应可法，奈尘海飚驰雷掣，赢得褶痕如旧，到秋宵怕检缕金箱。”此则不愧才人之笔。
　　《画舫录》：岳钟琪以名将兼通文墨，尝访旧好蜀僧大岩于扬州乐善庵，庵即译经堂旧址。岳即席赠以联云：“有月即登台，无论春秋冬夏；是风皆入座，不分南北东西。”
　　沈廷芳赠董文恭诰联云：“著书台迥名繁露，入画山多学富春。”一切姓，一切地，又切其善画也。
　　郑板桥有赠焦山长老联云：“花开花落僧贫富，云去云来客往还。”此联墨迹，嘉道间犹存山中。又板桥自题书斋联云：“咬定一两句书，终身师保；栽成五七竿竹，满目儿孙。”语句诙谐，寄托亦高。
　　浙江巡抚王亶望，纳苏妓名卿怜者，亟宠眷之。尝署联于秘室云：“色即是空空是色，卿须怜我我怜卿。”后王以墨败，王死后卿怜又归和珅。未几，和又败死，卿怜归老于吴。尝赋七绝，备言两姓盛衰本末。士大夫多有能举其词者。
　　果勇侯杨芳有自撰楹联云：“忌我何尝非赏识，欺人毕竟非英雄。”殊有丈夫气。
　　《秋声馆词话》：吴县石韫玉以修撰外放湖南按察使，会属邑有以强奸讼者，石以事无确证，批牍中用“难保无”三字作转语。后其事上闻，以书生掉弄笔头罢官。石意不能无慊，恒笑谓人曰：“难保无”正可对“莫须有”也。
　　《说部撷华》：归安闵鹗元中丞九岁时，其外舅尚书毛公于元宵宴客，中丞以旧姻与焉。时天阴无月，公作对属客曰：“元宵不见月，点几盏灯为河山生色。”是日适届惊蛰，中丞对曰：“惊蛰未闻雷，击三挝鼓代天地宣威。”公大称赏，遂以女妻之。人谓十四字媒。
　　《两般秋雨庵随笔》：嘉庆中有曹姓人为彭泽令，其友赠一联云：“二分山色三分水，五斗功名八斗才。”一切官地，一切姓，运典恰切。
　　《续消夏录》：张明经晴岚除夕自题门联云；“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炼人。”适有锻铁者求彭信甫书门联，信甫戏书此二句与之。两家望衡对宇，见者无不失笑。二人本辛酉拔贡同年，颇契厚，坐此竟成嫌隙。
　　元和黄谷原均工书画，嘉庆间供奉内廷有年，后出官湖北，淡于进取，引疾归里，小有园林，日以笔墨自给，有“辞官卖画”小印。严问樵曾赠以联云：“关心夜雨疏帘，费半盏寒灯，为来日谋朝齑夕韭；回首春风上苑，剩一枝秃管，与诸君写近水遥山。”谷原大喜曰：此即余卖画招牌也。
　　杭州诗僧六舟达受工草书，善画墨梅，并精金石篆刻。阮文达元称为金石僧。江夏陈銮巡抚江苏，延至吴门沧浪亭畔大云庵。齐梅麓赠以联云：“中丞教作沧浪主，相国呼为金石僧。”
　　《桐阴清话》：阮文达元平蔡牵得其兵器，更铸秦桧夫妇像跪岳王祠外。好事者制一联，作夫妇问答口吻，以木书之，其一系桧颈云：“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又一系王氏颈云：“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阮一日谒庙见之，为狂笑。
　　乾隆时，状元秦大士，江宁人。秦桧亦江宁人。人以为桧后。大士到西湖，人故以请其瞻拜岳坟并题联，秦不得已，题云：“人从宋后无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宋室南渡，赵鼎为朝廷柱石，后为秦桧所挤陷，窜逐南荒，忧愤而死。终前自书墓中石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粟香随笔》：丹徒严问樵罢会试出都，道山东，旅资告罄。时通州徐树人为泰安知府，初未谋面。严投以联云：“千里而来，徐孺子可容下榻；一寒至此，严先生尚未披裘。”徐亟款留之，并赠厚赆。
　　《两般秋雨庵随笔》：葛秋生庆曾斋中悬一联云：“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语极清新。“青山”句，秋生自拟；“红豆”句，则许滇生太史乃普所对也。
　　《竹叶亭杂记》：嘉庆戊辰庶常散馆崇绶改三等侍卫，以庶常改武职，从未之有。同时步军统领(俗称九门提督)文宁为侍郎广兴所讦降编修。都中有一联云：“翰林充侍卫，提督作编修。”文武互易，天然对偶。
　　有某君自署楹联云：“将雪论交人尽热，与梅相对我犹肥。”语极高雅。
　　咸丰庚申，京师失守，于时瑞常为步军统领，有人为联云：“三国谋臣巴夏礼，八门提督瑞芝山。”盖英人巴夏礼衔下狱之辱，英法美联军内犯，特为之主谋；而步军统领俗称九门提督，联军既从东直门入，则九门仅余其八也。
　　林文忠公则徐巡抚江苏，时府同知续立人颇用事，或投联于其舆中云：“尊姓本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续怒持白文忠，请究其人。文忠笑曰：“自苏州设同知以来，官此者不知几百千，能举其名者几人，得此雅谑，君不朽矣，又何愠焉。”续惭而退。
　　林文忠在河工自题居室联云：“春从天上至，水自地中行。”气象阔大。又赠河丞张某联云：“乘槎直到牵牛渚，载笔同游放鹤亭。”切地切姓，工妙自然。又赠沅陵知县某君联云：“一县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为君清。”誉其官清，极新颖。
　　无锡邹鸣鹤以桂林巡抚弃城罢归，主讲东林书院。偶因细故，与诸生龃龉。明日，忽见厅事题一联云：“部院难为为掌院，桂林不守守东林。”邹见之曰：是不可一日居矣。遂出从戎，旋殉难，予谥开复原官。
　　咸丰时，肃顺当国，喜罗致文士。王闿运、高心夔皆游其门。高久不第，一岁成进士，覆试后肃索其诗稿，悄通关节，乃诗十二文韵，高误押十三元，榜出置四等。及朝考，诗题限十一真韵，高又误押十三元。肃见之，顿足曰：该死。遂又列四等。闿运调以联曰：“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肃闻为捧腹。其后，高为某县知县，举行考试，初覆发卷，试者环案挤立。一人曰：“高心夔”对《水浒》之“矮脚虎”何如？高闻之，遽曰：甚佳，甚佳。一时传为美谈。
　　曾国藩赠彭玉麟联云：“冯唐易老，雍齿且侯，三字故将军，匹马短衣春射虎；左抱宜人，右弄孺子，孤山林处士，芦帘纸阉夜谈龙。”彭善画梅，退居西湖，故下联及之。又赠何氏寓宅联云：“千顷太湖，鸥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鹤随何逊共移家。”何江阴人，晚年罢官，寄寓扬州，以诗酒自豪。亦自有一联云：“酿五百斛酒，读三十年书，于愿足矣；制千丈夫裘，营万间广厦，何日能之。”气势亦盛。
　　曾国藩以二甲进士未得翰林为憾。一日，曾往访左宗棠。左新纳妾，久始出。曾问故，左曰：“适在小妾室，妾方洗脚，阍者未便入报耳。”曾出联云：“看如夫人洗脚。”左即对曰：“赐同进士出身。”曾大惭恚。
　　太平天国建都金陵，正殿悬长联云：“维皇大德曰生，用夏变夷，待驱欧美非澳四洲人，归我版图一乃统；于文止戈为武，拨乱反正，尽没蓝白红黄八旗籍，列诸藩服千斯年。”传为洪秀全自撰，或为李秀成撰，均不可考。又李秀成题寝殿联云：“马上得之，马上治之，造亿万年太平有道于弓刀锋镝之间，斯诚健者；东面而征，南面而征，救廿一省无罪顺民于水火倒悬之会，是曰仁人。”此作足令小儒失气。
　　奉新许振袆官河督，喜奖拔人才。某进士需次到省，久无差委，除日门前贴春符云：“十年宦比梅花冷，一夜春随爆竹来。”为许所见，大激赏，既知为老候补官，亟谒其巡抚推毂，遂补太康令。
　　清末士大夫头脑闭塞。同治六年设同文馆，有人为联云：“鬼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又联云：“未同而言孔门子弟，斯文将丧鬼谷先生。”见翁同龢日记。
　　恭王之子载澂，在上书房伴读，因引同治微行。时上书房师傅为林天麟，知之，面奏于西太后。太后召恭王责之。恭王因将其子送宗人府看管，退谓林曰：“吾辈交谊甚厚，何不先告我而迳奏太后耶？”遂衔恨于林。会九江道出缺，恭王命以林调任。他军机大臣以上书房师傅外调道府，前无此例，乃放江苏学政。三年应还，不调。林卒于任。先是同治及载澂微行至前门外某酒馆饭，有翰林院检讨王庆祺者在隔壁房。王善唱二黄，正倚琴高唱。同治聆之喜，命太监召见，王亦随侍游行，更至妓院。因是王得超迁左春坊宏德殿行走。王复进《金瓶梅》等书及补剂。后同治染花柳病。御医开方，脉案不敢云为恶疾，只说是出痘。同冶终以病不治死。时人有联嘲之云：“只恨春坊进春药，可怜天子出天花。”此联李越缦《日记》有记载，联句甚长。
　　皋兰吴柳堂御史可读居谏垣，鲠直敢言，不避权贵，后以争清穆宗立嗣事，怀奏稿缢死，名闻天下。其署京寓联云：“万事未甘随俗转，一官辛苦读书来。”饶有挺劲之致。又侍御少时倜傥好狎邪游，某科会试被摈留京候再试，遨游北里中，恋某妓数月，后资渐罄。座师某公劝其出城僦居九天庙，地清僻远城市，可一意读书。侍御从之。甫三宿，仍入宿某妓所。久之，金又尽。妓亦稍不礼之，渐至衣食不给。乡人士资以金而要以仍居九天庙，侍御不得已，乃怏怏去。都下人皆呼侍御为吴大嫖。初京师菊部向推三庆四喜。咸丰中叶，四喜渐不振，诸伶散去。余三胜自江南归，乃悉家中金重新之。都人为撰联云“余三胜重兴四喜班”，而颇难其对。至是曰得之矣，“吴大嫖再住九天庙”也。闻者为之绝倒。
　　甲午之役，朝中多主战，李鸿章独主和。时西太后亦主战，李因获谴。后战败，卒从李议。有刘赶三者，在二黄班中善演昆曲丑脚，名为苏丑，当时在某园演剧，饰《鸿鸾喜》中之金团头，于交代拜杆时，谓其伙伴曰：你好好的干，不要剥去黄马褂，拔去三眼翎。时李之侄某在座，闻之怒，上台立掌赶三颊。赶三因是郁气而亡。时人嘲以联云：“赶三一死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
　　甲午后，李鸿章极为清廷所倚重，以大学士兼直隶总督。在任时，值其七十寿辰，各方争送寿联，李必亲自寓目。一日，联将挂齐，李命其差官须留一位置，尚有一联未到。差官问何人联，李曰：翁尚书也。午后，翁同龢联到。开视为五字联：“壮猷为国重，元气得春先。”盖李生日为立春前二日，故云。张之洞联云：“四裔人传相司马，大年吾见老犹龙。”则已落第二乘。又某名士手一联云：“天生以为社稷，人望之若神仙。”上用西平王李晟典，下用李邺侯典。咸以此联为最出色。
　　甲午之役，李鸿章主和。翁同龢叔平主战，与李鸿章颇多争执，适所蓄二鹤亡去，亲书访鹤招贴悬重赏寻之。因其书名，旋贴旋被人揭去，轰动都门。有人嘲以诗云：“军书旁午正徬徨，惟有中堂访鹤忙。从此熙朝添故事，风流犹胜半闲堂。”时吴大澂清卿为湖南巡抚，好古董。安吉吴俊卿善篆刻，伪造渡辽将军印以骗取善价。吴得之，大喜，以为立功关外之徵，请缨杀敌，乃所统士卒素无训练，甫临阵即溃散，人因与翁搭配，嘲以联云：“翁叔平两番访鹤，吴清卿一味吹牛。”
　　李鸿章为相，合肥人；翁同龢为户部尚书，常熟人。有人嘲以联云：“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谑而巧，若天造地设者。
　　湘潭郭松林提督物故后，其妾某氏殉焉。李鸿章挽以联云：“一死最难，异日何如今日好；千秋不朽，小星竟傍大星沉。”
　　张之洞六十寿，易实甫赠联云：“江汉秋阳不可尚，武昌夏口此为雄。”张见大恚，遂与实甫疏。人多笑其量狭。张办新政，有人嘲以联云：“借公债以弥私亏，人人恨入骨髓；引旧学而办新政，事事袭其皮毛。”
　　李鸿章在京日，往来于联军统帅瓦德西之门。张之洞遗书诮让之。李告人曰：“香涛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盖谓不谙大局。张闻之曰：“少荃议和两三次，乃以前辈自居乎？”时人目为天然对偶。
　　张佩纶以甲申马江败溃坐黜，后入李鸿章幕，颇见亲信。一日，佩纶诣签押房白事，会李之女公子在，仓皇欲避，李止之，遂相见。已而李微露择婿意，佩纶请曰：以何门第为准？李曰：能如君之文章学术足矣。佩纶时丧偶，闻之遽前拜伏称婿。李愕不知所以为答。佩纶出，明日置酒浼司道执柯。事遂外闻。李不得已，诺婚焉。李夫人闻之，以佩纶齿倍于女，日相谯诃。卒以事成，亦无如何。佩纶以废籍不获再起，晚岁拥妇财终老。后有人嘲以联云：“三品功名丢马尾，一生艳福仗蛾眉。”
　　甲午后，国事日急。西太后七旬寿仍大事铺张。当时有人嘲以联云：“昨日幸颐和，今日幸南海，后日更幸圆明园，七十龄筹屋长添，只为一人歌庆有；前年失台湾，去年失朝鲜，他年再失东三省，八千里江山益蹙，每逢万寿叹疆无。”
　　汉阳密昌墀性鲠直，以进士官山西知县。光绪母子出狩，岑春萱与扈从。昌墀见其紫袍黄马褂，意颇轻之。岑微闻亦不介意，已而放晋抚，密已擢平定州。辛丑回銮，驻跸州治。昌墀办供张，署一联于行宫云：“此去朝天，愿抗疏陈言勿忘在莒；这回过境，论下官不职合便烹阿。”驾至时已入夜，不知门有悬联。夜分，岑一幕僚出见之，大哗。岑起读联语，怒回署，立命具劾疏，知其事者环而为道地，不许，卒劾去之。当时皆重昌墀之直，而嗤岑之不能容物。
　　吴兰雪赠林芗溪联云：“酒不能豪偏爱客，米犹难索更藏书。”极风人之致。
　　二黄武生杨小楼以演《安天会》著名，人皆称杨猴子。在清末，若云杨小楼，则人少知者。陕西有翰林名李象寅者，人以“李象寅”对“杨猴子”，每字皆工。
　　陶在东庚子时官京师，随銮入岑春萱幕，后改官奉天，历权要县，已保知府。御史旗人某劾其在某县杀一盗，见为失入，遂褫职。后经盛京府尹宾廷杰奏明系公罪，旋予开复。会廷杰内调刑都尚书，陶随之入都，寓棉花六条，自署门联云：“不须柳树因为号，莫谓棉花又误弹。”上切其姓，下嘲其劾案，颇佻脱。
　　杨士骧继袁世凯为直隶总督，性贪婪，与先君同年。先君任长芦盐运使，一日杨谓先君曰：请老同年帮忙，能否给你两个侄子委一挂名差使，每月弄二百两银子作笔墨费。当时，先君不能拒，曰：须要取个名字，一个叫杨应得，一个叫杨应受，可乎？杨不谓为讥己，但云谢谢而已。时粤人蔡绍基任海关道，杨常谩骂之，并有时声称派嘎杂子去海关道署盘库。嘎杂子者，周学熙也。先君谓杨曰：彼亦道员，何必每对之谩骂。杨曰：老同年不知，小骂则绸缎家具来矣，大骂则金银器皿来矣，是以不能不骂。杨又惧内，终其身不敢纳宠，后卒于任。其病中曾自为挽联云：“平生爱读货殖传，到死不知绮罗香。”
　　清末，教官一职最为穷苦，无足轻重，实已赘旒矣。有人为联嘲之云：“耀武扬威，隔窗子瞪门斗两眼；穷奢极欲，提篮儿买豆腐半斤。”穷形尽相，啼笑皆非。
　　明清科考制度，生员岁考，如考四等，须跪受戒尺责，故生员皆畏岁考。俗传有知县某向惧内，一日与一生员同酒。知县拟联令属对，曰：“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老婆也不怕。”生员即应声曰：“杀何妨，剐何妨，即便岁考又何妨。”
　　胡君复题上海商务印书馆联云：“昔晚唐建安余氏肇启书林，世界阅千余岁矣，其后三峰万卷，同时梅溪秀岩，文采风流，我思古人，聊从公等纂坊肆雅风，缥缃掌故；自北宋布衣毕升始为活板，变迁可一二数耶，近稽兰雪桂坡，上溯石经漆筒，棣通演进，以有今日，何况此间称水陆形胜，东南管枢。”
　　清末政治窳败，贿赂公行，竞为钻营。陈夔龙妻许氏，拜庆王奕劻之四侧福晋为义母；朱家宝之子朱纶，认庆王子载振为义父。载振至天津，赏识女伶杨翠喜，候补道北段巡警局总办段芝贵遂买翠喜献于载振。而奕劻次子载旉亦纳妓红宝宝为妾。时有人嘲以联云：“儿解弄璋翁弄瓦，兄曾偎翠弟偎红。”为一时传诵。后段芝贵为御史赵启霖参劾，以他事革职。
　　清末佐杂微职与督抚官阶悬若天渊，每谒见，其一种卑恭之状难以形容。有人戏为联云：“大人大人大大人，大人功应高升，升到三千界天堂，为玉皇上帝高祖盖瓦；卑职卑职卑卑职，卑职罪该万死，死在十八层地狱，替阎王老爷玄孙挖煤。”
　　同治进士龚镇湘之侄女美而慧，能诗词，依其舅父国子监祭酒王先谦生长。王即劾李莲英不纳而告休去官者。当时与王闿运称“湖南二王”。梁鼎芬、文廷式皆其门弟子。王爱梁才，以龚女妻之，结褵于京师栖凤楼寓居。文本与同门，时出入梁家。龚氏与文学词，因相爱慕而发生暖昧。梁官御史，以劾李鸿章革职离京。龚公然与文同居。梁隐痛实深。后梁以张之洞力，任武昌府知府。龚忽来书云即去武昌。梁与龚并未离异。龚到，梁以知府仪仗迎之，然不与同室，自居署中食鱼斋。未几，龚返京，梁复赠以多金。龚、梁之事，遂以不了了之。梁追念往事，自为联云：“零落雨中花，旧梦犹寻栖凤宅；绸缪天下事，壮怀消尽食鱼斋。”上海有人撰《官场现形记》，有一则影射此事，对梁颇加丑诋。然梁文章忠节自是可传，不以此有所损，而文廷式则不理于众口矣。
　　戊戌政变，康有为预得消息逃亡，未与六君子之难，因自号“更生”，然国势自戊戌至庚子以后，日益孱弱，门户大开，市场除制钱外，洋钱充斥。有人以康之号与当时流行货币戏为联云：“古今三更生，中垒北江南海；宇宙一长物，孔兄墨哥佛郎。”
　　《云自在庵随笔》：宋道君以言官建议习诗赋者杖一百。又御史李彦章疏以诗赋为元祐学术，其意在黄、秦、晁、张四学士，并劾及陶渊明、杜子美、李太白，皆贬之。近时，陈夔龙以当国恶汉学，参及汉之贾、马；又恶西学，参及撰《海国图志》之魏默深、《瀛寰志略》之徐松龛，与宋人相类。时人有联云：“夔龙参贾马，能虎是真龟。”能虎，沈姓，时官通永道，以沪渎一名妓为之妾。
　　妇女缠足始自五代，日益盛行，迄明清已无不缠足之妇女，至清末始渐有放足者，名曰“天足”。扬州名士方地山，风流不羁，放浪酒色，能诗词文，尤善为联。袁世凯任军机大臣时，聘其为馆师，以授其次子克文读，并为纳粟得四品虚衔。方租居南城，纳一妾，天足也。自为联署其室云：“捐四品官，无地皮可刮；租三间屋，以天足自娱。”方为联甚多，率皆诙谐滑稽之语。
　　清室逊位后，南北议和，伍廷芳任其事，颇费周折，久无成议。伍心劳唇敝，须发为白。后病笃，遗言火葬。卒后，家人遵意行之。章太炎为挽联云：“一夜白髭须，多亏东皋公救难；片时灰骸骨，不用西门庆花钱。”上切其姓，下切其火葬，谑而近虐矣。
　　南北议和后，袁世凯组织国会，成立共和民国政府，自为总统。南方亦针锋相对。王闿运湘绮刺以联云：“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成东西。”更为横额曰：“旁观者清。”后袁氏谋帝制，王过新华门，见门额惊曰：何不祥耶？或问之。曰：今议帝制，而署门曰新莽，非不祥而何。盖华、莽文相似，故作错认，以示讥讽耳。
　　袁世凯以王缃绮长清史馆。湘绮居京师，恋其女仆周妈，颇为所制。有人嘲以联云：“长清史馆是八斗才，最怕周公来问礼；登湘绮楼望十里埠，不随王子去求仙。”十里埠为湘绮故居近地。
　　阮忠枢为袁世凯幕，其文笔畅而快，凡函札文电，非出彼手，袁不惬意。阮好作狎邪游，每有急事，遣差官寻于平康里中，则已醉卧矣。袁爱其才，不之罪，有时尚助给缠头。先君督河南，值五十寿，袁赠联云：“五岳齐尊，维嵩峻极；百年上寿，如日方中。”即阮氏手笔也。
　　袁世凯寿徐世昌联云：“华发共匡时，二十年金石论交，布衣昆季斯偕隐；丹心同报国，亿万姓钧衡系望，带砺山河祝大年。”上联用汉光武与严子陵事，下联用带砺山河，俨然以帝王自居。联亦出阮忠枢手。
　　顾鳌、薛大可为洪宪帝制筹安会之要角。易实甫以二人名对“潘驴邓小闲”。或告之，戏谓曰：两公他日即不使名标麟阁，然于此对亦足以传矣。
　　宋教仁渔父被刺，为袁世凯所主使。余先君曾挽以联云：“世无晋国触槐人，何地何时，忍令鉏麑乘赵盾；书有楚词香草泪，独清独醒，始知渔父即灵均。”此联淡淡著墨，语有含蓄，已暗寓其被刺端委矣。
　　宋教仁被刺死，一挽联云：“天下已定，吾固当烹；司马之心，人所共见。”又司法总长挽之云：“是豪杰下场，爱国舍身，名已千古；这迷离公案，发奸摘伏，责在藐躬。”
　　杨度与蔡锷私交颇厚，而蔡以反对袁氏帝制而成功，杨则以奔走袁氏帝制而失败。后蔡游日本，病卒，旅榇回国。杨挽以联云：“魂魄异多归，于今豪杰为神，万里河山皆雨泣；西南民力尽，太息疮痍满目，当时成败已沧桑。”下联语气崛强，无韬晦之意。
　　洪宪帝制时，蔡松坡避嫌，日夕昵妓小凤仙家。蔡卒后追悼日，小凤仙来吊。有人代拟挽联云：“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亦一时佳话。
　　蔡松坡去世，某追悼会挽联云：“又悲豪杰沦三楚，再造共和第一人。”又吕公望联云：“从蜀道先登，夙定韬钤天下服；用滇兵首义，群惊鼓角地中来。”又刘显治挽联云：“为国民争人格一语，字有光芒，历史四千年，此举可称义战；读遗言以薄葬终篇，声含血泪，共和亿万世，吾公永系讴思。”
　　陆凤石卒，檀机挽以联云：“庚午、癸酉、甲戌，当日科名，三度我同登，清浅蓬瀛，沧桑一瞬；南皮、常熟、寿州，并时元宰，四人公殿后，岁寒松柏，青史千秋。”
　　邹福保咏春，丙戌探花，官翰林侍讲。入民国，槁饿不出。陆润庠凤石亦居苏州，不问世事。两人常至天平山高义园相晤。邹卒，陆挽以联云：“极乐国距三千界而遥，此处有干净土，君乃先往；高义园才七十日之别，其言如广陵散，吾不忍闻。”语极真挚凄恻。
　　清末民初，皮黄戏极盛。谭鑫培，人以大王尊之。谭没后，王位久虚。大鼓刘宝全，一时又奉以大鼓大王之徽号。有人赠以联云：“祢生不耻鼓吏，落莫英雄，我思古来慷慨悲歌之士；韩侯愿为假王，离奇身世。谁能拔尔抑塞磊落奇才。”
　　袁世凯在小站练兵，后日成北洋派。在北洋时，其部下有三杰：王士珍为龙，段祺瑞为虎，冯国璋为狗。冯后继任总统，其人贪。南海多鱼，因向为禁苑，无捕者，时见有鱼尚头带金牌，为昔帝后所放生也。冯居南海，竟令庶务司捕鱼以售于市，后卒于任。有人挽以联云：“南海鱼何在，北洋狗已无。”
　　汪笑侬本文人隐于艺，又号伶隐。尝自署门联云：“墨笑儒，韩笑佛，司马笑道，侬惟自笑也；舜隐农，说隐工，胶鬲隐商，伶亦可隐乎。”
　　梁启超之女令娴有《艺蘅馆词选》，归自日本，与周氏于花朝日结缡，有人贺以联云：“绝代艺蘅词，三岛客星归故国；传家爱莲赋，百花生日贺新郎。”
　　北洋派直系盛时，吴佩孚以两湖巡阅使兼直鲁豫巡阅副使，坐镇洛阳，值其五十岁寿，康有为赠以联云：“牧野鹰扬，百岁勋名才半世；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见王湘绮手钞笔记。书亦典雅亦自然，自是斵轮老手。又有人联云：“泰岱五岳之首，黄河千年一清。”亦佳。
　　韩复榘主政河南，集中小学教员，令扫除街道；并厉行放足，取市民妇女缠足布悬于省府大门外，秘书长邓某编鼓儿词当众演唱，宣传放足。有人嘲以联云：“济济多才，驱百家头巾，斯文扫地；堂堂大府，挂千条脚布，臭气薰天。”
　　国民党政府建都南京，蒋介石于钟山设坛祭阵亡将士。章太炎为联云：“群盗鼠窃狗偷，死者不瞑目；此地龙蟠虎踞，古人之虚言。”
　　南京政府，蒋、宋、孔、陈分掌军、政、党、财，国人侧目。章太炎为联云：“蒋家天下陈家党；孔氏骷髅宋氏○。”下联末字只画一圈。语虽谩骂，亦激愤而出之也。
　　王正廷字儒堂，籍耶稣教。北洋政府时，屡任总长。后以张学良推荐，在南京政府一度任外交部长。章太炎嘲以联云：“正廷屡受伪廷命，儒堂本是教堂人。”
　　悬挂对联亦须谨慎，昔王百谷家桃符云：“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人以为夸。陈眉公庭联云：“天为补贫偏与健，人因见懒误称高。”盖用陆务观语，人谓虽谦抑而实简傲。袁寒云曾书赠余一联云：“十有九输天下事，百无一可眼中人。”余迄不敢挂也。
　　二黄青衣陈德霖，兼善昆曲，当代四大名旦皆其弟子也，故以老夫子称之。袁寒云曾与合演《游园惊梦》。陈卒后，寒云挽以联云：“灯红酒绿，把袂论交，犹忆少年行乐地；扇影钗光，同歌惊梦，可堪今日奈何天。”下联即用《牡丹亭》语，对句现成之至。
　　余学词，初与寒云唱和。辛未岁春，寒云病逝，余用词语挽以联云：“天涯飘泊，故国荒凉，有酒且高歌，谁怜旧日王孙，新亭涕泪；芳草凄迷，斜阳黯淡，逢春复伤逝，忍对无边风月，如此江山。”祭日，此联与邵次公联并列。当时画报录载，误以余联为次公联、次公联为余联。后吴江黄娄生闻余将写联语，谓余曰：君有挽寒云联，吾曾有录稿，何一向未言及耶？余请其录示之，乃次公联也。联云：“风流似魏晋之间，茫茫哀乐中年，荷锸岂无心，酬酒可能到蒿里；踪迹在炎凉而外，恻恻死生一别，绝弦空有泪，回车未忍过雍门。”语沉痛，合两人身分交谊。
　　卢沟桥事变，北京陷落。日本勾结王克敏等组织伪政府，汤尔和任议政委员长兼教育总长。粤人谭篆青家善烹饪，以谭家菜名。汤最嗜谭家菜，因委谭为秘书，以供其餐。有人出对云“谭篆青割烹要汤”，久无上联。余室人潘素时习绘山水，余则专写梅兰。社稷坛开绘画展览，余伉俪作品均参与。有人见之曰：张丛碧绘画不如潘素矣。夏枝巢闻之，因得上联云：“张丛碧绘事后素。”竟成妙对，为一时掌故。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政府时期经济紊乱，市场交易皆以黄金计价，每十两为一条，名曰条子。时有力律师多受汉奸案，为作辩护，所得条子与法官朋分，罪得轻减。有为联讥之云：“有条有理，无法无天。”
　　清近支宗室皆好习戏曲。载涛能《安天会》、《芦花荡》、《贵妃醉酒》，盖与老伶工张淇林、钱金福、余庄学者。溥侗号“红豆馆主”，文武昆乱不挡，虽内行亦师之。其能单弦牌子曲者，则更比比皆是。因单弦本创自八旗子弟也。惟恭王一支习诗词、书画、鉴赏、考据之学。溥心畲精绘事，与蜀人张大千有“南张北溥”之称，诗词并佳。其弟叔明，治考订、经义、音韵，诗宗盛唐，词承五代、北宋，时与余论词，以清空为主，字句声律每相斟酌。其夫人亦能诗词，已亥秋病逝，叔明作悼亡词《浣溪沙》十阕寄示于余，悱哀幽郁，不忍卒读。余回书慰之，并谓词何酷似纳兰容若。后相见，叔明曰：君真知词者，日来因独夜不眠，读《饮水词》，有同病相怜之感，遂不觉似之耳。次年春，叔明卧病，余寄《瑞鹧鸪》词问之，往返各至八阕。每余词到，叔明则曰：鹧鸪又叫矣。余词末阕结句云：“寸寸柔肠谁会得，眼前唯有鹧鸪啼。”叔明末阕结句云：“听到鹧鸪愁已惯，不妨楼外尽情啼。”今春正月，叔明病竟不起。追祭日，余挽以联云：“地下镜重圆，终古不分鹣鲽影；人间琴已碎，从今休叫鹧鸪声。”盖纪实也。
　　郭啸麓则沄早掇巍科，外放温台处道，少年得意。入民国，任总统徐世昌之秘书长，晚岁颇自悔，著《红楼真梦》自感身世，为蛰园律社、瓶花簃词社，月作文酒之会。余自西安回京，彼已病，旋逝。余挽以联云：“真梦续红楼，雪芹眼泪梅村恨；旧游开白社，金粟词篇玉屑诗。”
　　有项、朱二姓因建祖祠争界构讼，官临勘为画界，乃各鸠工。朱氏祠先成，署一联云：“曾作两朝天子，亦称一代圣人。”见者咋舌，然无以难也。他日，项祠成，亦署一联云：“尝烹天子父，亦作圣人师。”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可称奇崛。
　　州县中差役之扰多民，其术百端。程次坡御史条陈川省积弊，有贼开花等名目，言民间遇有窃盗案之后，差役将被窃邻近之家资财殷实而无顶带者扳出，指为窝户，拘押索钱。每报一案，牵连数家，名曰贼开花。有鲁典史者，刻一联榜悬于堂云：“若要子孙能结果，除非贼案不开花。”
　　钱季重负才偃蹇，与黄仲则同里。《北江诗话》称其饮酒使气，有不可一世之慨，溺爱三子，常与嬉戏。其座右一联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
　　晋陆机《平复帖》，溥心畲藏。余初见于鄂赈灾展览会，望洋兴叹者久矣。叶玉虎主持松江文献展览，向溥借展此帖。溥索保险费二十万元，未借。后张大千出六万元求让，亦未成。卢沟桥事变年，除夕前一日，余自天津回北京度岁，车上遇傅沅叔年伯云：心畲遭母丧，需费正急。因商定由其作合，后以三万元收得。除夕日取来于沅叔家同观。又每岁清明，皆去旸台山大觉寺同看杏，于花间共筑二亭，一名倚云，一名北梅。后余去西安，日本降后回京，沅老患半身不遂，旋逝世。余挽以联云：“万家爆竹夜，坐十二重屏华堂，犹记同观平复帖；卅里杏花天，逢两三点雨寒食，不堪再上倚云亭。”
　　桂念祖追随康梁变法，后东走日本。一九一五年客死东瀛。终前自撰挽联云：“无限惭惶，试回思曩日壮心，只余一恸；有何建白，惟收拾此番残局，准备重来。”
　　张心量挽黄克强联云：“先专制而生，后共和而死；革清命其始，讨袁帝其终。”又某联云：“壮气撼山河，顾是非评论由人，名满天下，谤满天下；大星沉歇浦，忆前后江难战绩，成也英雄，败也英雄。”
　　杨士琦杏城临终，唯曰大家力争上游云。林虎挽以联云“力争上游，言犹在耳；顾瞻中夏，忧来袭心。”
　　萧髯公挽山东护国军联云：“社鼠城狐，不去庆父难安鲁；天阴雨湿，犹有英灵唤渡河。”
　　康有为赠李维新联云：“开张天岸马，俊逸人中龙。”又赠任启圣联云：“应求贤作砺，更与天为徒。”又赠金峙生联云：“奇峰入汉，高浪驾天。”并有气象。
　　钱梦鲸赠谭遏云联云：“人尽合群可以集事，天与不取是谓无能。”
　　丁修甫寿丁厚庵九十联云：“是吾宗尚父，显荣之年到一百余岁，大堪秉钺；侔唐代令公，荐举伊始便二十四考，依样称觞。”又寿鲁瑶仙丈九十晋一联云：“三五月圆时，宴启西河，家庆永绵君子泽；九十日有秩，恩承北阙，秋光高烛老人星。”
　　魏瑾赠松侨先生联云：“导河积石源流正，维岳嵩高气象尊。”
　　王湘绮八十寿，萧干赠联云：“文章上继两司马，耆宿今惟一伏生。”
　　黄季刚五十初度，章太炎赠联云：“韦编三绝行知命，黄绢初成好著书。”
　　吴敬恒挽孙中山联云：“闻道大笑之，下士应多异议；贻谋后死者，成功不必及身。”运典切合，用意深远。
　　谭延闿之父谭钟麟官两广总督，继其任者即李鸿章也。孙中山被捕入狱，谭曾释而遣之。延闿为庶出，少年科甲，晚岁两任国民政府主席，卒于任。曾与宋子文论行辈，登堂认母。章太炎挽以联云：“荣显历三朝，前清公子翰林，武汉容共主席，南京反共主席；椿萱跨两格，乃父制军总理，生母谭如夫人，异母宋太夫人。”此联一字不著褒贬，而苛谑特甚。
　　张勋逝世，赵尔巽挽以联云：“英雄成败皆千古，师友交期尽九泉。”语恳挚壮阔，并合身分。
　　梁山舟书楹联云：“能受苦方为志士，肯吃亏不是痴人。”
　　徐菊人自书联云：“闾里丰登歌大有，奉裳翔气乐无荒。”又联云：“两袖清风半榻书，一条藜杖七弦琴。”
　　张伯冶妻钱莲因有谏夫一联云：“人生惟酒色机关，须百炼此身成铁汉；世上有是非门户，要三缄其口学金人。”
　　严问樵赠陶文毅公联云：“商鼎周彝汉印唐碑，上下三千年，公自有情天得度；酒胆诗肠文心画手，纵横一万里，我于无佛处称尊。”语奇，开阔。
　　陈梦雷主修《图书集成》，其子亦才彦。清圣祖御书联云：“竹苞松叶茂，鹤老羽毛新。”
　　童第周为动物研究所长，余赠以联云：“寄情在物象形骸以外，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日本后醍醐天皇倒幕失败，被捕流放。某武士于樱树上刻一联云：“天莫空勾践，时非无范蠡。”盖勉其奋斗也。后果成建武中兴之业。
　　赵又铭、于慎卿赠琉球王尚泰联云：“世笃忠贞，辟尔为德；天寿平格，王此大邦。”赠王弟尚弼联云：“有礼则安，为善最乐；保世滋大，与国咸休。”
　　高丽才士洪宗树，以其国党人内讧，强敌外扰，常游甬沪，累年不返。斗室中自题联云：“不臧厥臧，民罔攸劝；以暴易暴，我安适归。”

荒唐一鉴

　　中国祠宇名胜之对联，乃系中国民族建筑形式与文学相配合者。祠庙对联宋元时无传句，约起于明代，名胜对联则在五代时已有矣。
　　太皞陵在淮阳县，旧属陈州府，郡守王掌丝有联云：“泄造化之机缄，万世文章开易象；规山川之形胜，千秋陵寝奠淮阳。”
　　仓颉庙，陈桐阶有联云：“古文仰作家，论周孔神灵也当瞻拜门墙，于此同来问字；大笔惊雄鬼，除梵卢伯仲可以别开经术，其他未敢抗衡。”
　　彭玉麟题仓圣庙云：“一画本天开，破上古洪荒草昧，无须绳更结；六书随世换，供后人摹写英雄，未免笔难投。”
　　韩城禹庙王达村有联云：“一道盘空，白云覆地；两山立壁，黄河中流。”著笔但写景而禹功自见。
　　甘肃文县地瘠僻荒，山中有文王庙，县志谓即古羑里地，狄道吴镇有联云：“蒙难观爻，石径蒺藜皆卦象；拘幽作操，云田柞棫亦琴材。”切事切地而不作颂语，甚佳。
　　卫辉府有比干墓、比干庙，有联云：“君德难回，当此众叛亲离，若但如微子去、箕子奴，无以激亿万人忠贞之气；臣心不死，即兹魂飞血溅，犹将以周日兴、殷日丧，上诉诸六七王陟降之灵。”词旨激昂。
　　永平在商为孤竹国，城外有夷齐庙，有联云：“兄让弟，弟让兄，父命天伦千古重；圣称贤，贤称圣，顽廉懦立百世师。”
　　国子监大成殿联云：“气备四时，与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观此联，可见以前专制时代之尊孔。又邹县孟庙联云：“尊王言必称尧舜；忧世心同切孔颜。”上两联，《楹联丛话》云皆为御制，然皆为臣工所代拟耳。锡山邹世楠以黄野鸿诗“战国风趋下，斯文日再中”为孟庙联，实胜于上联。
　　旧时曲阜衍圣公府门联云：“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偕天不老，文章礼乐圣人家。”为明李东阳题。又谢振定联云：“守道不移金鼎重，居身常抱玉壶清。”刘云房视学山东时题联云：“到此都称香案吏，及时多种杏坛花。”
　　子产祠有联云：“有惠人心，可来兹地；无君子德，莫登此堂。”
　　济宁仲家浅为子路故里，有仲氏柯，联云：“允矣圣人之徒，闻善则行，闻过则喜；大哉夫子之男，见危必拯，见义必为。”
　　吴信辰有颜氏祠堂联云；“馨香分郭外之田，夕膳晨羞，讵敢作拾尘野祭；展拜守家中之训，左昭右穆，何须繙争坐名书。”上联用陆机“拾尘惑孔颜”句，下联用颜之推家训及颜鲁公《争坐位帖》事。
　　绵山介之推祠，王执中有联云：“主辱臣忧，当在外从亡，一饭已经肝胆碎；功成身退，问诸君食禄，千秋留得姓名无。”
　　苏州泰伯庙，齐彦槐有联云：“志异征诛，三让两家天下；功同开辟，一抔万古江南。”
　　长沙岳麓寺三闾大夫祠，秦侍郎瀛有联云：“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当年呵壁，湘流应识九歌心。”
　　长沙有屈、贾二公祠，联云：“亲不负楚，疏不负梁，爱国忠君真气节；骚可为经，策可为史，经天行地大文章。”
　　大梁信陵君祠联云：“有史公作傅如生，爱客若君，真令读者慷慨悲歌不已；其门馆风流未谢，于今视昔，问谁能拔抑塞磊落之才。”
　　汉口桃花夫人祠联云：“列女传从刘向定，夫人心只息侯知。”议论自在言外，惟不知作者。
　　桃源郭世钦孝廉题陶朱公祠联云：“半亩此迎神，越国江山留断垄；五湖长浪迹，吴宫花草入扁舟。”
　　诸暨苎萝村西子祠，田锡三有联云：“决报吴心，成沼吴功，夫婿五湖舟，坐笑先几文种昧；以倾国貌，洗辱国耻，女儿百世祀，若论配飨木兰宜。”按上联皆误用世传西施随范蠡事。明杨升庵《外集》云：世传西施随范蠡去，不见所出，只因杜牧“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之句而附会也。又《墨子》：吴起之裂其功也，西施之沉其美也。此谓吴亡之后，西施亦死于水。《吴越春秋·逸篇》云：吴王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此说正与《墨子》合。盖吴既灭，即沉西施于江。浮即沉也。随鸱夷者，子胥死盛以鸱夷。子胥之谮死，西施有力，今沉西施所以报子胥之忠，故曰随鸱夷以终。范蠡去越，亦号鸱夷子。杜牧遂以子胥鸱夷为范蠡之鸱夷而坠后人于疑网。
　　孟姜女祠联云：“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载《临榆县志》。
　　介休县韩信庙，杨听庐联云：“西望关中，百战十年空鸟兔；北临绵上，千秋一例感龙蛇。”以介之推作衬，有弦外阳秋。
　　淮安漂母祠联云：“世间多少奇男子，终古从无一妇人。”见谈迁《北游录》。
　　刘子迎题留侯庙联云：“从龙逐鹿两茫然，我思妙用无穷，何害英雄与儿女；黄石赤松皆戏耳，独怪全身有术，不遭烹醢即神仙。”
　　紫柏山留侯庙联云：“吃饭最难，如公世上无须谷；弃官宜早，为我山头多种松。”用本传避谷、从赤松子游二事，忘作者姓名，当亦久于世事升沉者。
　　余由陕西去成都，过留侯庙，题联云：“惜博浪一椎，副车不中秦皇帝；笑淮阴万户，末路终同楚霸王。”
　　长沙李梦莹进士有贾傅祠联云：“少年有痛哭流涕文章，问西京对策谁优，惟董江都后来居上；今日是长治久安天下，喜南楚敝庐无恙，与屈大夫终古相依。”
　　绍兴上虞县虞姬庙联云：“今尚祀虞，东汉已无高后庙；斯真霸越，西施羞上范家船。”此倪元璐文贞撰也。光武时斥吕后，以文帝母薄太后配祀高帝。上联用之。
　　豫章樵子庙，相传樵子代光武死，故庙祀之。有联云：“汉家樵子亦英雄，漫说云台列将；莽世簪缨真草芥，可怜禄阁书生。”
　　严子陵祠有联云：“钓者不在鱼也，先生其犹龙乎？”
　　马伏波祠，余某题联云：“铜柱镇鸟飞，顾酚生风，意气真能吞浪泊；金门留马式，男儿报国，姓名何必与云台。”
　　易实甫题青浪滩伏波庙联云：“卅六里雪浪飞来，淘尽万古英雄，尚遗鸦阵神兵留传部曲；廿八将云台在否，幸有五溪祠庙，得与羊裘钓叟共占江山。”又某氏伏波祠联云：“功名安足为，当时交趾车还，如公忠勇犹腾谤；拜瞻空有感，此日越裳贡渺，何人慷慨更筹边。”
　　傅青主题沁源郭泰祠联云：“侯不得友，王不得臣，自是神仙人物；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合称有道先生。”
　　蟂矶孙夫人庙一联云：“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传出徐青藤手笔。
　　浙江曹娥庙门联云：“事父未能，入庙倾诚皆末节；悦亲有道，见吾不拜也无妨。”传为徐青藤笔。又夏煜联云：“孝女名江，看汐往潮来，百十里叠浪层波，是哭父千行血泪；逸才题赞，想外孙幼妇，八个字虫侵蠹啮，为诔娥万古丰碑。”
　　昭烈陵联云：“一抔土尚巍然，问他铜雀荒台，何处寻漳河疑冢；三足鼎今安在，剩此石麟斜日，令人想汉代官仪。”
　　昭烈、孙夫人合祠有联云：“锦绣江山，半壁雄心敌吴魏；风云儿女，千秋佳话掩甘糜。”
　　诸葛武侯祠有联云：“誓欲龙骧虎视，以扫荡中原，惊风雨，泣鬼神，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时当地裂天崩，求缵承正统，失萧曹，见伊吕，西汉功臣，东汉功臣。”又联云：“伊吕允堪俦，若定指挥，岂仅三分兴霸业；魏吴偏并峙，永怀匡复，犹余两表见臣心。”
　　成都丞相祠堂，鄂山有联云：“望重南阳，想当年羽扇纶巾，忠贞扶季汉；泽周西蜀，爱此地浣花濯锦，香火拥灵祠。”
　　江宁驻马坡，相传为武侯驻马处，山半有武侯祠，联云：“丞相当年曾驻马，江山终古此蟠龙。”又刘坤一联云：“许先帝驰驱，东连吴会；有儒者气象，上继伊周。”又顾某联云：“荐公一掬建业水，听我三终梁父吟。”
　　灵川县诸葛祠有联云：“梁父吟成高士志，出师表见老臣心。”又云：“成大事以小心，一生谨慎；仰流风于遗像，万古清高。”
　　赵樾村藩题成都武侯祠联云：“能攻心则反侧自销，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盖赵为岑西林春萱师，彼时岑督蜀，治主严厉，赵借此规之。
　　关壮缪庙联最多，然多根据《三国演义》，兹不尽录。西湖岳庙之左有关庙，门联云：“德必有邻，把臂呼岳家父子；忠能择主，鼎足定汉室君臣。”为缪昌期手笔。又许昌八里桥关庙，壁有画像，壮缪骑马居中，曹公及张辽等分立两旁，酌酒饯行，有联云：“亦知吾故主尚存乎，从今日偏逐天涯，且休遭万钟千驷；曾许汝立功乃去耳，倘他日相逢歧路，又肯忘樽酒绨袍。”此联向著于人口。又吴信辰题关庙联云：“惠陵烟雨，涿郡风雷，在昔埙篪兴一旅；魏国山河，吴宫花草，于今蛮触笑三分。”语颇壮丽，然“埙篪”二字亦演义语也。
　　张桓侯庙联云：“春雨楼桑，无限落花悲帝子；秋风剑阁，有人洒泪吊将军。”辞虽太泛，然犹胜于“武能提戈文握管，唐曾显姓宋留名”一联不经之语。
　　赵子龙祠联云：“以此横身胆，曾当百万兵，千秋草木余生气；奠公一杯酒，试问三分国，几个英雄得寿终。”按子龙浑身是胆为昭烈语，横身不如迳用浑身。曾当百万兵指长坂坡事，亦根据演义也。又洗马池子龙祠，何元普有联云：“将军不可无马，汗马三分，洗马以来空凡马；先帝尝称子龙，从龙百战，卧龙而外一神龙。”
　　蜀中姜伯约祠有联云：“九伐竟无成，心师武侯，能继祁山六出志；三分不可恃，计诛邓艾，已复阴平一败仇。”
　　北地王刘谌庙，陈桐阶有联云：“河山大好，经先帝留兹安乐窝，断送顿成空，县公实辱三分鼎；家室漂摇，仗何人保我子孙福，自裁惟有死，丞相徒劳六出师。”
　　周公瑾祠联云：“大帝君臣同骨肉，小乔夫婿是英雄。”十四字落落大方。又联云：“顾曲有闲情，不碍破曹真事业；饮醇原雅量，偏嫌生亮并英雄。”
　　小乔墓擅亭沼池院之胜，陆宝忠有题联云：“小院辟从今，对马鬣一抔，秋风酒酹湖苹白；大姨渺何处，独蛾眉千古，春雨香流墓草青。”
　　祢衡墓，田锡三联云：“郁满腔壮彩奇情，挝鼓裸衣，早目空老奸曹瞒、俗物黄祖；剩几辈词人墨客，访碑谒墓，犹指点洲前芳草、江上斜阳。”陈桐阶联云：“挝鼓想豪雄，问他展墓何人，都知小儿是杨、大儿是孔；赋鹦惊手笔，阅尽成名竖子，怕说坐者为冢、卧者为尸。”
　　扬州华陀庙有联云：“元龙币聘以来，泽被广陵，到此日青囊未烬；孟德头颅安在，烟消漳水，让先生碧血常新。”又联云：“大儒以胞与为怀，小数得名，莫非术耳；汉室有心腹之患，神针难救，岂非天哉。”又联云：“汉献之朝恨无医国，神农而后赖有传书。”
　　焦山焦生祠，郑板桥题联云：“苍茫海水连江水，罗列他山助我山。”又联云：“临流口吸西江水，隔岸拳惊北固山。”
　　宜兴周孝侯处庙，邑宰齐梅麓撰联云：“朝有奸党，岂能成将帅之功，若教仗钺专征，蛟龙犹非对手敌；世无圣人，不当在弟子之列，谁信读书折节，机云曾作抗颜师。”词意激昂，足当一首传论。又南京周处台联云：“大屋不画龙蛇，待名士来题咏者；今世复多蛟虎，愿将军出斩除之。”
　　蔡绍襄题桃源靖节祠联云：“先生岂必因桃源而重，此地固应较栗里为佳。”
　　唐张旭曾为常熟县尉，城南有草圣祠，粱章钜撰联云：“书道入神明，落笔云烟，今古竞传八法；酒狂称草圣，满堂风雨，岁时宜奠三杯。”
　　宣城太白楼，李成谋联云：“大江淘尽英雄，山经百战楼仍在；诗卷长留天地，人往千秋酒不空。”采石矶李太白祠，联云：“我辈此来惟饮酒，先生在上莫题诗。”传为徐青藤手笔。
　　汴梁吹台上祀李太白、杜少陵、高达夫三公，麟见亭有联云：“一览极苍茫，旧苑高台同万古；两间容啸傲，青天明月此三人。”
　　采石矶太白楼，彭玉麟有联云：“到此莫题诗，谁个敢为学士敌；偶然去捉月，我来甘拜酒仙狂。”
　　虎丘，李太白曾有夜游诗序，建有景李堂，堂侧多牡丹，彭春农有联云：“一序证前游，太白光芒神久在；三章怀绝调，牡丹时节我刚来。”
　　成都杜工部草堂，有联云：“地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又，顾复初联云：“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蟠虎卧几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又王湘绮联云：“自许诗成风雨惊，为平生硬语愁吟，开得宋贤两派；莫亩地僻经过少，看今日寒泉配食，远同吴郡三高。”
　　苏州韦公祠联云：“唐史传偏遗，合循吏儒林，读书不碍中年晚；苏州官似谥，本清才名德，卧理能教末俗移。”
　　马嵬驿杨贵妃祠，许仙屏题联云：“谷铃如诉旧愁来，蜀道秦川，过客重谈杨李事；墓粉还将秋色补，雨尘云梦，伤心何似汉唐陵。”又熊文华有联云：“龙武军变起仓皇，毕竟蛾眉能殉国；蚕丛道尘飞散漫，谁将鸳锦赋招魂。”
　　无锡惠山有张睢阳庙，额曰：“显忠。”谢默卿题联云：“抗节济时艰，论当年守御声威，实先郭汾阳、李临淮，功存庙社；显忠关世教，考兹土烝尝旧典，当与伍子胥、陈武烈，气壮河山。”睢阳及伍子胥、隋司徒陈杲仁事皆不在锡山而皆有庙，故云。
　　宛陵城内张巡、许远双忠庙联云：“禄山、庆绪悍然其无君父，当年即破孤城，效忠乱贼，曾邀富贵之几时；令狐、尹奇不幸而有子孙，今日试登双庙，下拜先生，将置祖宗于何地。”又联云：“国土无双双国士，忠臣不贰贰忠臣。”
　　吴门有许远将军祠，联云：“待张巡若同胞，先死后死，与常山平原义分一席；恨李翰不作传，大书特书，赖紫阳涑水笔补千秋。”
　　江阴张许二公祠，梁章钜题联云：“孤城屹立，半壁粗完，自昔论功侪郭李；一日效忠，千秋慕义，此间继起有阎陈。”按对紧切江阴。
　　虎丘白乐天祠，贺长龄题联云：“唐代论诗人，李杜以还，惟有几篇新乐府；苏州怀刺史，湖山之曲，尚留三亩旧祠堂。”
　　苏州郡学乐天祠，梁茝林邻题联云：“讽论岂无因，乐府正声熟人口；行藏何足辨，名山大业定前生。”又江州白太傅祠联云：“枫叶四弦秋，枨触天涯迁谪恨；浔阳千尺水，勾留江上别离情。”颇近自然。
　　柳州柳侯庙，杨季鸾有联云：“才与福难兼，贾傅以来，文字潮儋同万里；地因人始重，河东而外，江山永柳各千秋。”
　　潮州韩文公祠联云：“天意起斯文，不是一封书，安得先生到此；人心归正道，只须八个月，至今百世师之。”紧切潮州，移易他处昌黎祠不得。
　　劳光泰题普宁韩祠联云：“其文如北斗皆企焉望之，况来刺史；此地亦先生所履而过者，旧属潮阳。”
　　侯竹愚在粤题昌黎祠联云：“苏学士前传谪宦，孟夫子后拜先生。”
　　周铁贞尝为左宗棠幕，后失宗棠意，告归。过酒泉，题昌黎庙联云：“百世之师，匹夫有志公可法；三书犹在，宰相无名鬼不灵。”盖借吐其骨鲠也。
　　李百之题昌黎祠云：“吾道非邪，六经以外无文章，韩山屹立；征夫遑止，太行之阳有盘谷，李愿归来。”
　　闽浙分界处枫岭有唐太守李频祠，李兰卿题联云：“地是名山宜庙食。民思贤守本诗人。”
　　邯郸黄粱店吕公祠，百菊溪有联云：“万井烟浓，人间正熟黄粱饭；西山云起，天上应开白奈花。”张南山联云：“修到神仙，看三醉飞来，也要几杯绿酒；托生人世，算百般好处，都成一枕黄粱。”又吕仙阁联云：“富贵虽属虚名，没慧根人并不许他做梦；神仙亦须实学，登斯楼者何妨对我吟诗。”
　　汲县白云阁吕祠，陶澍题联云：“杯前三尺青蛇，仙会恍游蓬岛路；笛外一声黄鹤，我来犹记洞庭秋。”
　　洞庭湖柳毅祠，左宗棠题联云：“迢遥长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下联特妙。又有人联云：“落第寄书邮，事缘羊牧阿娇，云外神仙当尚主；中流凭砥柱，嫁得龙乘佳婿，世间才子几封王。”左更有联云：“海国旧传书，是英雄自怜儿女；湖山今入画，有忠信可涉风波。”亦佳。
　　九龙夫人庙，相传祀冯道女，宋人有题联云：“身曾仕十主，女亦嫁九龙。”
　　虎丘真娘墓联云：“香草美人怜，千古艳名齐小小；茅亭花影宿，一泓清味向悠悠。”
　　苏小小墓联云：“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颇工丽。
　　杭州钱武肃王祠，金安清联云：“十四州一剑霜寒，辟门天子，闭门节使；三五夜群婓玉艳，陌上花开，江上潮来。”又刘石庵联云：“启匣尚存归国诏，解弢时拂射潮弓。”又某君联云：“吴越之间，至今乐土；汉唐以后，无此贤王。”
　　张文端英未遇时，过华山，题陈希夷庙联云：“天下太平无一事，山中高卧有千秋。”
　　西湖陆宣公祠，富呢扬阿题联云：“两庑荐馨香，咸钦名相谟猷，大儒学问；六桥揽风月，犹似川云宦迹，烟雨家乡。”
　　西湖林处士巢居阁，王家治题联云：“第三桥是苏学士堤问夹岸垂杨可似老梅冷淡；不数武有岳鄂王墓，慨中原战马何如野鹤逍遥。”又林文忠则徐题处士梅亭联云：“世无遗草真能隐，山有名花转不孤。”又有题巢居阁联云：“华表千年，遗蜕应闻玄鹤语；孤山一角，暗香先返玉梅魂。”又联云：“祠傍水仙王，北宋尚留高十躅；树成香雪海，西湖重见古时春。”
　　宋漫堂题范文正仲淹祠联云：“兵甲富于胸中，一代功名高宋室；忧乐关乎天下，千秋俎豆重苏台。”
　　李隆萼以会试道河南，会周子祠落成征联，李题联云：“一太极图开道统，两程夫子出门墙。”
　　胡文昭瑗祠，孙尔准题联云：“文宣聿启，文昭木铎，千秋教著江河日月；有虞肇开，有宋云仍，万祀道垂礼乐诗书。”
　　张文襄之洞题黄州赤壁苏文忠祠联云：“五年间谪宦栖迟，试较量惠州麦饭、儋耳蛮花，那得此清幽山水；三苏中天才独绝，若尚论东坡八诗、赤壁两赋，是我公游戏文章。”又某氏题东坡祠云：“奈宋衰运何，倘竟能恢厥壮猷，真成元祐匡时相；非长公志也，不得已出其余绪，犹是文章大作家。”
　　嘉定乌尤山面江刻大佛像，山上乌尤寺，有楼祀东坡，郭尚先题联云：“万户侯何足道哉，顾乌帽青鞋，难得津梁逢大佛；三神山如或见之，问黄楼赤壁，何如乡郡挟飞仙。”
　　金安清题东坡祠联云：“一生与宰相无缘，始进时魏公误抑之，中岁时荆公力扼之，即论免役温公亦深厌其言，贤奸虽殊，同怅君门远万里；到处有西湖作伴，通判日杭州得诗名，出守日颍州以政名，垂老投荒惠州更寄情于佛，江山何幸，但经宦辙便千秋。”此特以宰相、西湖二义生新。又某氏题惠州西湖苏祠联云：“北客几人谪南粤，东坡到处有西湖。”又徐花农题惠州东坡祠联云：“我久住西湖，晴好雨奇，曾向春堤吟柳色；公连渡东海，朱崖儋耳，何如此地近梅花。”盖徐为杭州人，故有出幅。
　　西湖苏祠，阮芸台题联云：“欲共水仙荐秋菊，长留学士住西湖。”孤山苏祠有联云：“自蛮烟瘴海游历而还，胜地重临，凭管领六桥风月；与白傅逋仙后先相望，崇祠近接，恰平分半席湖山。”
　　眉州三苏祠，张鹏翮有联云：“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
　　甘露寺有三贤祠，祀唐李文饶、宋苏东坡、米海岳三公。李兰坡撰联云：“溯后先三百载游踪，异代同堂，能结有情香火；冠古今第一流人物，文章事业，也如无尽江山。”
　　黄山谷祠，李彦章有联云：“直道莫能容，却听雨登楼，薄醉平生无此快；大名长不死，慕落星结屋，论诗异代久相师。”查俭堂有联云：“忠孝振纲常，党籍编名，气节宛如东汉；文章垂宇宙，诗家衍派，门庭别启西江。”
　　广西宜山县山谷祠，内有宝华亭、墨池诸胜，李兰卿守斯地，值公诞，率诸生设祭，题联云：“载酒为公来，率儒服儒冠，仍是旧时诗屋宴；僦居无地住，占宜山宜水，却教长祭墨池田。”
　　无锡惠山有邹忠公浩祠，汤斌题联云：“六经万户千门，只慎独两言，上接泗滨，下肩伊洛；三疏九年再窜，痛引裾一诀，晓行岭海，夜渡潇湘。”
　　湘乡蒋果敏题西湖岳鄂王庙联云：“遗烈镇栖霞，酾酒重瞻新庙貌；大旗悬落日，撼山愿学古军容。”
　　西湖岳庙坟前，有铁铸秦桧夫妇及万俟卨、张俊四像，镌姓名于胸次，跪于门外。松江徐氏女题楹柱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彭元瑞联云：“旧事总惊心，阶前桧贼；感时应溅泪，庙侧花神。”是题西湖之岳庙。吴芳培联云：“千秋冤狱莫须有，百战忠魂归去来。”是题汤阴之岳庙。对语各切其地，不可移易。
　　无锡李忠定公纲祠，即公少时读书处。费淳有联云：“望重三朝持亮节，书成十事秉丹心。”又李曜联云：“文克经邦，武克定乱，勋名过开元宰相；忠以辅主，哲以保身，理学推大宋名儒。”
　　西湖朱晦庵祠，朱珪有联云：“由孔孟而来二千年，卫道传经，独振斯文统绪；当光宁之世五十日，格非陈善，允宜此地烝尝。”边庭英撰朱祠联云：“大哉夫子之功，百世权衡，六经羽翼；远矣斯文之统，周程私淑，孔孟闻知。”又江湘岚朱祠联云：“师统扶君统于微，东鲁衰圣人生，南宋衰贤人出；临安视新安为近，望帝乡沧海月，怀故乡黄海云。”
　　福州文藻山朱祠联云：“道统阐薪传，洙泗真源今未坠；儒型垂梓社，沧洲精舍此重开。”晦庵生于延平之尤溪，故小字沋郎。其地有公山、文山，后就其地建祠。学使周学健撰联云：“前公山后文山，一气蜿蜒，知天地精华所萃；始小学终大学，真源脉络，统圣贤体用之全。”
　　西湖葛岭下有洪忠宣皓祠，钱塘县志载：患宣于建炎初使金不屈，历十五年始放归，赐宅西湖葛岭，后人因就地建祠。清雍正间李卫重修，题联云：“身窜冷山，万死竟回苏武节；魂依葛岭，千秋长傍鄂王坟。”
　　无锡惠山之麓，有尤文简公袤祠，其旁为锡麓书堂，顾光旭题联云：“依然锡麓书堂，南渡文章，上跨萧杨范陆；允矣龟山道脉，东林弦诵，同源濂洛关闽。”
　　温州江心寺文信国公祠联云：“孤屿有邻，喜得卓公称后死；严陵在望，直呼皋父哭先生。”案：寺为宋恭帝驻跸处。祠左即卓忠毅公敬祠也。又一联云：“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古谊若龟鉴，忠肝若铁石；敢问何为浩然之气，镇地为河岳，丽天为日星。”盖信国大魁日，出王伯厚之门，古谊二句即其卷中批语也。不独忠肝铁石，信国能践斯言。而伯厚之具眼知人，亦若龟鉴矣。又卓忠毅公祠联云：“祠接谢亭，亦有文章惊海内；忠符信国，并悬肝胆照江心。”
　　瓯江卓公祠联云：“作管夷吾，有所不屑；惟方正学，可与为邻。”
　　文信国、张士杰、陆秀夫合祠，联云：“看江水潮落潮生，粤海中国尚有君，何处间关从二帝；听秋声风来风去，涯山下天教绝宋，至今气节属三人。”
　　青田刘诚意伯伯温祠，联云：“千尺泉飞，帝将用汝作霖雨；万仞壁立，人尽仲公若泰山。”祠为诚意读书处，有绝嶂飞瀑最奇胜。对幅坚浑，是当其人。
　　济南大明湖北铁公祠，纳尔经额联云：“大节凛东藩，四百载至今如昨；崇祠留北渚，万千劫虽死犹生。”
　　方正学祠堂联云：“慷慨志犹存，一瞑奚惜；名节事极大，十族何妨。”
　　苏州况钟祠联云：“娃字播弦歌，韦白以来成别调；功名起刀笔，萧曹自古是奇才。”
　　山右河津县薛文清瑄祠联云：“开绝学于胡叔心、陈公甫、王阳明之前，享祀方堪从庙庑；集大成于西河氏、太史公、文中子之后，诞灵应不愧河津。”
　　邵文庄宝祠，秦小岘题联云：“疏许立身，一饭心常悬北阙；功存讲学，半弓地已辟东林。”
　　顾洞阳可久祠，顾晴沙题联云：“教成于家，溯三国六朝，光昭世德；慎追乎远，本一门双义，佑启后人。”又梁山舟题联云：“事君以道，无惮杀身，昔人称锡谷四谏之冠；当官而行，不求利己，后世高碧山十老之风。”
　　《荼余客话》载王文成公守仁题于忠肃祠联云：“赤手挽银河，公自大名垂宇宙；青山埋白骨，我来何处吊英贤。”传为文成少时笔。又《西湖志》载杨鹤宇联云：“千古痛钱塘，并楚国孤臣，白马江边，怒卷千堆雪浪；两朝冤少保，同岳家父子，夕阳亭里，心伤两地风波。”又旧联云：“宋室无谋，岁输卤数万币，和议既成，仍是两宫困沙漠；汉家斗智，幸分我一杯羹，挟求非计，不劳三寸返新丰。”
　　俞曲园樾题于忠肃祠联云：“明月梅花，拜祁连高冢；疾风劲草，识板荡忠臣。”
　　苏州唐伯虎墓亭，韩菼题联云：“在昔唐衢常痛哭，只今宋玉为招魂。”
　　俞陛云题唐伯虎祠联云：“身后是非，盲女村翁多乱说；眼前热闹，解元才子几文钱。”颇栩栩有致。
　　北京宣武门外松筠庵，为杨椒山先生三疏揭严嵩罪状处，内祀椒山木主。清时诸谏官多集议于庵内，或联名草奏。宣统间御史江春霖以言事斥官，题联云：“三疏留传，枷锁当年称义士；一官归去，锦衣今日愧先生。”又某氏联云：“燕市宅犹存，三疏共传公有胆；钤山堂尚在，十年不出彼何心。”
　　登州戚少保继光祠，清提督吴某联云：“大功在备倭，城郭依然，公去苍茫谁继者；明诏使防海，风波未已，吾来宏济愧前贤。”末句系当时忧日患也。
　　无锡惠麓高忠宪攀龙祠，顾光旭题联云：“君子无所争，立纲常，扶名教；大臣不可辱，惊风雨，泣鬼神。”又顾端文宪成祠，顾晴芬皋题联云：“立朝与天子宰辅争是非，悉宗社远谋，根本大计；居恒共师弟友朋相讲习，惟至善准则，小心工夫。”高、顾均东林党魁也。
　　东莞袁督师崇焕祠，何耘劬联云：“天命有归，万里长城宜自坏；人心不死，千秋直道任公评。”
　　宁武周遇吉祠联云：“一门全大节，百战守孤忠。”
　　宜兴卢忠烈象升祠，程小琴题联云：“在明庄烈朝内外交讧，北援南征，伟哉大人物；与周平西祠后先相望，忠魂毅魄，壮此好溪山。”
　　扬州史阁部道邻祠，蒋心余题联云：“读生前浩然之歌，废书而叹；结再世孤忠之局，过墓兴哀。”又有题联云；“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老臣心。”又联云：“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剩水残山，只留得风中劲草；葬衣冠有淮南抔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又墓柱联云：“心痛鼎湖龙，一寸江山双血泪；魂归华表鹤，二分明月万梅花。”又彭玉麟题联云：“公去社已屋，我来梅正花。”阁部祠在扬州，内有土一丘，即世传葬衣冠处，侧有大铁炮一，相传为守城时所用。邻又有一土山，山上下红白梅花百数十本，所谓梅花岭是也。
　　江阴阎典史祠有联云：“七旬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六朝人物；三千士同心赴义，存大明一百里江山。”相传为典史临难时自题也。
　　沈葆桢题延平郡王郑成功祠联云：“开千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遗民世界；极一生无可如何之遇，缺陷还诸天地，成创格完人。”又某氏联云：“人间剩有田横岛，海外今留箕子碑。”又唐景崧联云：“由秀才封王，为天下读书人别开生面；驱异族出境，语国中有志者再鼓雄风。”
　　林文忠则徐题嘉定归震川先生祠联云：“儒术岂虚谈，水利书成，功在三江宜血食；经师偏晚达，篇家论定，狂如七子也心降。”
　　秋女侠竞雄题动石夫人庙联云：“巍巍肝胆女儿，有志复仇能动石；衮衮须眉男子，无人倡义敢排今。”语特愤激。
　　兰州有烈妃庙，左宗棠题联云：“一抔荒土苍梧泪，百尺高楼碧血碑。”左宗棠立有碑记云：崇祯末李自成陷兰州，杀肃王世子，肃王妃颜氏、赵氏、顾氏，嫔田氏、杨氏仓卒率宫人，由邸园上北城楼将投河殉。追急，颜妃遽以首触肃先王所书碑死，诸妃嫔及宫人刎毙、缢毙、自掷毙，顷刻立尽。予持节讨回，即园中立烈妃庙祀之。
　　左宗棠题西宁昭忠祠联云：“黄河东注，湟水南来，往浊浪纵横，百折终须趋巨海；胡笳勿悲，羌笛休怨，认灵旗恍惚，千载犹闻诵大招。”
　　畿辅先哲祠，有张之洞题联二首，极堂皇轮囷之观。一联云：“轩辕台，伯夷庙，吉甫墓碑，观圣贤风教所遗，请稽经典；碣石馆，日华宫，首善书院，数幽冀人才之盛，直到皇朝。”一联云：“其山恒，其水滹，其浸涞，其薮昭余祁，会大一统车书，渊岳钟灵皇建极；鄙夫宽，薄夫敦，顽夫廉，懦夫有立志，萃三千年人物，庙堂观礼士希贤。”
　　钱时贡题黄宗羲、齐周华、吕留良、杭世骏祠联云：“古义士誓不与仇共天，乃有今日；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其在斯人。”
　　西湖徐用仪、许景澄、袁昶三忠祠联云：“较箕子奴、包胥哭更益伤心，遗恨千秋，男儿死而死；与苍水墓、鄂王祠遥相把臂，迎神一曲，我公归不归。”
　　西湖彭玉麟祠，高鹏年题联云：“南岳西泠，大地草庐两个；吴头楚尾。中流砥柱一人。”又联云：“千古两梅妻，公几为多情死；西湖三少保，君独以功名终。”
　　天津李鸿章祠，袁世凯联云：“受知早岁，代将中年，一生低首拜汾阳，敢诩临淮壁垒；世变方殷，斯人不作，万古大名配诸葛，长留丞相祠堂。”为其幕僚阮忠枢手笔。
　　成都宝光寺有联云：“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如以不了了之。”语特警策。
　　云南昆明大观楼有联，纵横开阔，百八十字，可谓巨对。联云：“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蘋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岑西林为上海爱俪园题联云：“春雨衔觞，秋风驰毂；圆潭泻镜，杂树开帏。”
　　扬州勺园有联云：“移花得蝶，买石饶云。”
　　张心量自署健园联云：“天行健在自强，能移山，能填海；吾筑园虽不大，可树木，可莳花。”新化曾月川题联云：“树映斜阳山外塔，衣香人影水边桥。”
　　歙县许氏临水亭联云：“溪流无岁月，堤树有春秋。”
　　热河无城郭，四面皆山，崇文正公绮题联云：“四面云山成壁垒，小栽花木验农桑。”
　　贵州镇远三元洞联云：“人上翠微梯，蓬岛春阴天尺五；客来书画舫，桃花流水月初三。”
　　贵州涵碧亭，有汪炳傲联云：“水从碧玉环中出，人在青莲瓣上行。”
　　北京陶然亭有郑稚星联云：“十朝名士闲中老，一角西山望里青。”雅驯有致。
　　无锡惠山有苏轼摩崖联云：“石路萦回九龙脊，水光翻动五湖天。”
　　吉林龙潭山有老树挂铁锁垂水中，相传为锁怪物者，憩厂拟联云：“山有龙湫，未必旁无夔罔两；岸悬铁锁，传云下系巫支祈。”
　　左宗棠征西，道出甘肃，题城楼云：“积石导河趋大海，崆峒倚剑上重霄。”
　　无名氏题桃花源穷林桥联云：“水流花放，路转峰回。”
　　西湖花神祠有联云：“海棠开后，燕子来时，良辰美景奈何天，芳草地我醉欲眠，楝花风尔且慢到；碧澥倾春，黄金买夜，寒食清明都过了，杜鹃道不如归去，流莺说且住为佳。”句作重楼复阁，颇饶逸趣。
　　西湖花神祠旧联云：“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愚园花神阁，刘葆良题联云：“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尔神着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连用十六叠字，亦一奇格。
　　孤山文昌庙联云：“香火有缘，当白傅堤边，苏公池畔；文章生色，似杏花二月，桂子三秋。”纯作白描，故佳。
　　财神庙联不易著笔，西湖孤山财神庙，俞曲园有联云：“梅鹤洗寒酸，好教逋老扬眉、葛仙生色；莺花添富丽，恰称金牛岭畔、宝石山边。”才人吐嘱，固自不凡。
　　吴信辰题财神庙联云：“蕴玉函珠，善贾固皆蒙乐利；心耕笔织，寒儒亦可荐馨香。”语颇典雅。又有题财神庙联云：“颇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不作半点事，朝亦拜，夕亦拜，教我为难。”则又以谐语出之。
　　有题合祀药王、财神庙联云：“有钱难买命，无药可医贫。”谐语互嘲，颇妙。
　　番禺陈兰甫题风神庙联云：“太平之时，以不鸣条而瑞应；君子之德，在乎偃草而令行。”语专诠风字典。
　　高邮露筋祠，王先谦题联云：“听一百八杵钟声，敲断往来尘客梦；倒三十六湖秋水，洗将清白女儿身。”舒挚甫题联云：“相沿已非一朝，即今异代传闻，尚增过客词人之雅慕；其事姑弗深考，要知千秋香火，不越忠孝节义数大端。”此特以议论行之，亦见丰蔚。
　　《楹联丛话》：州县署楹联最多，记有一联云：“四野桑麻，不羡河阳花作县；一腔冰雪，偏教寒谷黍知春。”语独蕴藉，颂不忘规。
　　旧时北京翰林院有联云：“仪凤祥麟游集盛，金书玉字职司勤。”又贡院明远楼联云：“夜半文光射北斗，朝来爽气挹西山。”
　　《楹联丛话》：涿州距京师百里，凡由燕蓟南行者，由此分东西两路，城楼有联云：“日边冲要无双地，天下繁难第一州。”
　　天津直隶总督署大堂有联云：“赐履先群牧，维屏翼上都。”语极典庄，联书于李鸿章任内。辛亥间，余尚见之。
　　山东旧巡抚署有联云：“襟带七十二泉源，到处皆马蹄秋水；管领一百八州县，无时不虎尾春冰。”又联云：“对一碧渊潭，便欲澄清及民物；看百年乔木，须知盘错待冰霜。”
　　江苏苏州旧布政使署联云：“爽气挹天平，国计民生如此象；雄藩称地户，湖光山色照余心。”为梁章钜作。
　　英焕堂守登州时，构小园，严问樵代撰联云：“愿他十邑诸公，清风扇野；容我一年四季，明月锄花。”
　　《楹联丛话》：黄右原曰：有润州太守新修厅事，执贽于吴山尊学士，求作楹联。吴对客挥毫云：“山色壮金银，惟以不贪为宝。”盖用金山、银山组织成文，以誉太守廉能。观者欢呼，吴实未有以对也。幕宾郭香生明经曰：想是“江流环铁石，居然众志成城”。以铁瓮城为石头城门户，竟成强对。吴因以所得润笔分赠之。
　　淮安府学联云：“黄河水滚滚而来，文应如是；韩信兵多多益善，士亦宜然。”特佳。又联云：“马上文，胯下武，枚里韩亭，彪炳经纶事业；石边孝，海底忠，徐庐陆墓，维持名教纲常。”石边孝、徐积、海底忠、陆秀夫与枚乘、韩信皆淮安人。
　　徐州旧为河漕重地，清时设有兵备道兼管河防。张鼎自撰道署联云：“地当黄运之中，水欲治，漕欲通，千里河流，涓滴皆从心上过；官作军民之主，宽以恩，严以法，一方士庶，笑啼都到眼前来。”
　　常州旧奔牛镇巡检署有联云：“鼠雀无争，民谓时清官亦懒；苞苴必却，生来贫惯本非廉。”
　　成世瑄题杭州知府署联云：“湖山在目，玉局曾来，又七百年于兹矣；冰雪为心，科徭不扰，斯二千石之职欤。”
　　浙江旧藩署有联云：“权衡江海，司牧名邦，时时思裕国泽民，何暇论湖光山色；黜陟幽明，承宣庶绩，念念存戴高履厚，更须持茹檗尝冰。”
　　彭元曜题浙江学署联云：“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国家期得士，桃李无言。”又刘金门联云：“使节壮湖山，东南坛坫；文光拱奎壁，咫尺宫墙。”
　　兰溪县署头门有联云：“明月双溪水，春风满县花。”雅切而有余味。
　　杭州盐运署库于锡祉联云：“胜境近西泠，愿将来宝藏丰盈，有如一湖春水；家山念东鲁，看列郡灶烟环绕，亦似九点齐州。”于山东人，故有对幅。
　　阮元视学山东，曾见臬署一联云：“晏婴齐仁人，一言而溥天下利；孔子鲁司寇，无讼当为百世师。”
　　阮元题江西藩署联云：“庾匡千里开生面，章贡双流照此心。”特为雅切开阔。
　　嘉定王敬铭，清康熙中典试江西，题试院联云：“三条官烛，棘闱辛苦廿年，苟以温饱负平生，斯誓有如江水；一介儒冠，玉署光荣两世，能取文章报恩遇，此行方识庐山。”
　　张之洞督湖北于节署，旧有一联云：“北起荆山，南包衡岳，中更九江合流，形胜称雄，楚尾吴头一都会；内修吏治，外肄兵戎，旁兼四矞交涉，师资不远，林前胡后两文忠。”张特为嗟赏。访得其人为候补知县某，遂畀绾要缺。
　　湖北襄阳旧督学行台，有提学赵尚辅联云：“且开拓心胸，看汉水波涛，岘山风月；若评论人物，有武侯经济，工部文章。”又孔祥霖施南问月台联云：“地留问月台，去谪仙一千四百载；时有观风使，为孔子七十五代孙。”盖孔时为湖北提学，故有对语。
　　旧武昌同知署联云：“使处治中别驾之任，书以河渠水利名篇。”盖是职兼司水利也。又联云：“山色连城，定有诗人回杖履；江声满坐，且看小吏卷文书。”又联云：“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大好江山资坐啸；东望武昌，西望夏口，平分风月付闲曹。”颇雅致典切。
　　长沙旧巡抚署联云：“大法小廉，宣我上德；湘清岳峻，式是南邦。”
　　湖南旧岳常澧道署联云：“襟江带湖，居荆楚要；观风整俗，为郡邑先。”
　　澧县学正署，有李某题联云：“范希文是此地秀才，谁为后起；胡安定亦方州博士，敢薄闲曹。”用笔轻蒨。
　　旧广东督署联云：“铜铸交州，长励边臣横海气；珠还合浦，愿铭廉吏饮冰心。”又提督署联云：“铜柱珠崖，大将旗鼓；牙麾玉帐，公侯干城。”
　　广州旧知府署内怀珠亭联云：“太守昔称廉，千载怀珠传盛事；使君重起废，一亭流水喻澄心。”
　　广东旧抚署佐贰官厅有联云：“不卑小官，尝为委吏；既得天爵，莫非王臣。”
　　林文忠则徐总制两广时，建演武厅，自题联云：“小队出郊垌，愿七萃功成，净洗银河长不用；偏师成壁垒，看百蛮气慑，烟消珠海有余清。”
　　伊秉绶墨卿守惠州，自题署中厅事联云：“合惠循为一州，江山并美；种梅竹成三友，心迹双清。”
　　成格抚粤，题厅事联云：“花竹一庭，是亦中人十家产；轩窗四壁，可无广厦万间心。”
　　广东兴宁县署，林芗溪有联云：“麦穗如何，笑向儿童先问岁；桃花无恙，重来岭峤正行春。”
　　李彦章守广西思恩，重建阳明书院，又辟西邕书院，自题讲堂联云：“率土尽同文，愿此邦易俗移风，欲使偏陬如上国；登堂能讲学，与多士敦诗说礼，须知太守本书生。”
　　冯柯亭抚皖时，于后圃莳菜种梅花，名圃曰“菜根香”，题联云：“为恤民艰看菜色，欲知宦况问梅花。”
　　福建兴化府署，旧有某君联云：“荔子甲天下，梅妃是部民。”十字极典雅工妙。
　　旧延平府厅事，江西邹均宇题联云：“丰城剑到此化龙，故土多情，笑认乡亲心共慰；水部郎易而司马，冷官无事，权膺郡守政仍闻。”
　　四川成都将军署，阿文成题联云：“拱北星辰兼将相，征西部属半通侯。”虽夸炫势位，然语颇雄浑。
　　陕西藩署，林寿图颍叔题联云：“门对终南，莫向此中寻捷径；地邻太乙，须知在上有仙都。”又题花厅联云：“室有澹台，与商公事；人非安石，莫尚清谈。”
　　陕西醴泉县九嵕书院，知县范曾烜题联云：“峰聚曰嵕，须知为学本为山，平地增高，进取相期吾往也；泉甘如醴，要识作人同作酒，春风送暖，退休唯恐我寒之。”又题厘税局联云：“右界褒陇，左据函秦，表山带川，横被六合；东市齐鲁，南买荆楚，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烹炼字句，极见工夫。
　　山西河东道署有联云：“薰弦一曲来天地，山色中条郁古今。”河东道兼绾盐政，切地切事，并春容大雅。
　　兰州以牡丹盛，高或过屋。旧甘肃布政司署牡丹多至百十本，中有四照厅，谭复生题联云：“人影镜中，被一片花光围住；霜华秋后，看四山岚翠飞来。”又天香亭联云：“鸠妇雨添三月翠，鼠姑风裹一亭香。”
　　左宗棠题陕甘总督署内瑞谷亭联云：“五风十雨岁其有，一茎数穗国之祥。”又题槎亭联云：“八月槎横天上水，连畦菜长故园春。”
　　《对联话》：日本神户中国领事馆门联云：“长风吹万里浪，海日照三神山。”为公使黎庶手笔。按《楹联丛话》载福州贡院有林文忠则徐题联云：“初日照三神山，看碧海珊瑚，尽收铁网；长风破万里浪，喜丹霄银榜，早兆珠宫。”黎盖摘此联两首句，以为领事馆联也。
　　蔡佛田为旧时巡捕官厅题联云：“得月快争先，共仰楼台近水；望风齐向上，欣看冠盖如云。”
　　刘大观为州牧时，自题署斋联云：“袍笏呼来先拜石，管弦挥去独听松。”又顾奎光题署斋联云：“名场似弈无同局，吏道如诗有别裁。”各有别致。
　　山阳书院联云：“太华立云端，对此千寻，情深仰止；大河来天上，到兹一曲，广纳群流。”河、华均在县境，写山水而浑切书院，是以出色。
　　阮元曾于广州建学海堂，自题联云：“公羊传经，司马记史；白虎德论，雕龙文心。”
　　福建旧贡院有联云：“场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云南昆明五华书院，尹楚珍壮图题联云：“鱼跃鸢飞，活泼泼地；日华云烂，纠缦缦天。”
　　诸暨县图书馆在苎萝山西子祠侧，有联云：“府开东壁图书，文献岂徒关一邑；地接西施祠宇，美人相并有千秋。”
　　北京湖广会馆，左宗棠题联云：“江山万里横天下，杞梓千章贡上都。”
　　北京安徽会馆，李鸿章题联云：“依然平地楼台，往事无忘宣榭警；犹值来朝车马，清时喜赋柏梁篇。”
　　北京桐城会馆，旧有联云：“先辈声名满天下，后来兴起望吾曹。”桐城文章为一时冠，故侈言之。
　　北京吴江会馆，陆耀题联云：“来看上苑莺花，今日幸同良会；记省松陵文献，他年得似何人。”
　　北京歙县会馆，鲍觉生题联云：“清樽夜话黄山树，彩笔朝题紫陌花。”又联云：“九万程中，三千道上，藉此馆粲场苗，用萃东南之美；卅六峰下，廿四溪边，移来绶花带草，咸衣日月之光。”
　　北京福州会馆在宣南虎坊桥，旧有联云：“海峤星从天上聚，长安春占日南多。”又联云：“凤窟麟洲通御气，黄蕉丹荔忆乡风。”又联云：“朱樱红杏开新宴，丹荔黄橙话故乡。”又云：“竹箭声华当代选，梅花消息故人来。”
　　杭州安徽会馆，俞曲园题联云：“游宦到钱塘，饮水思源，喜两浙东西，与歙浦江流相接；钟灵自灊岳，登高望远，问双峰南北，比皖公山色何如。”皖、浙合言，为串作之法，词亦丰蔚。
　　天津广东会馆，方地山题联云：“同是岭南人，住沧海而来，安得荔枝三百颗；应知故乡事，望罗浮不远，好种梅花十万株。”
　　甘肃五省会馆，舒城黄书霖题联云：“萃雍梁荆豫于一堂，那堪羌笛胡笳，听折柳唱黄河远上；走燕赵齐秦者万里，自笑短衣匹马，又摇鞭踏紫塞归来。”声情激越，雅与题称。
　　陕西两湖会馆，谢葆灵题联云：“三辅滞书邮，落木秋风衡岳雁；两湖话土物，桃花春水武昌鱼。”颇富赡。
　　汉口长沙会馆，陶云汀题联云：“隔秋水一湖耳，看岸花送客，樯燕留人，此境原非异土；共明月千里兮，记夜醉长沙，晓浮湘水，相逢好话家山。”运用实境灵活。
　　南京湖南会馆，彭玉麟题联云：“栋梁萃杞梓梗楠，带来衡岳春云，荫留吴地；支派溯沅湘澬澧，分得洞庭秋月，照澈秦淮。”此联亦妙于运用实境，互作照顾。
　　汉口长沙会馆，左宗棠题联云：“千载此楼，芳草晴川，曾见仙人骑鹤去；卅年作客，黄沙远塞，又吟乡思落梅中。”左以西征，故有下语。又李寿蓉联云：“麓山之颠，湘水之滨，携剑倚苍茫，数前朝梅将功名、蒋侯威望；武昌以西，汉阳以北，凭栏瞰风物，想故国定王台榭、贾傅祠堂。”此联处处顾及长沙二字，语无泛设。
　　陕西湖广会馆，左宗堂题联云：“百二关河，十年征戍；八千子弟，九塞声名。”盖自写其身分。
　　兰州四川会馆联云：“刻铭天山石，喜作巴人谈。”十字落落大方。
　　南昌湖南会馆，王湘绮题联云：“宅枕龙沙，看表里山川，曾是湘人辛苦地；门盈驷马，喜从容尊酒，幸逢江介晏安时。”武昌湖南会馆有联云：“大江东去，吾道南来。”
　　南京湖广会馆，曾国藩题联云：“地仍虎踞龙蟠，洗涤江山，重开宾馆；人似澧兰沅芷，招邀贤俊，同话乡关。”又吴挚甫联云：“泛洞庭湖八百里秋波，挂席来游，三楚风涛携袖底；邀太白楼一千年明月，凭栏远眺，六朝烟景落杯前。”颇雄兀流利。
　　四川江南会馆，程伯旉代李鸿章题联云：“地势据上游，遥遥控制滇黔秦陇，切盼销兵，天府称雄，此邦不亚江南好；皇华来益部，历历诹咨民物山川，壮怀叱驭，锦城云乐，吾辈休歌蜀道难。”
　　贵阳江苏会馆，鲍源深题联云：“秋来黄叶成村，对景忽生归棹想；雨后青山满郭，登楼常作故乡看。”
　　福建旧奉直会馆，周彦升题联云：“一堕风尘，天上玉堂如昨日；谁同舟楫，眼前沧海正横流。”又联云：“前辈风流，河朔人才犹可记；先儒乡里，考亭学派试重探。”
　　长沙明远楼联云：“矩令霜严，看多士俯仰低回，群嚣尽息；襟期月朗，喜此邦江山人物，一览无余。”传为李笠翁作。
　　新疆春联云：“万里河山，春来有脚；十年征戍，地入不毛。”又题云：“马放牛归，是为乐土；莺啼燕语，如在故乡。”
　　安乡潘经峰为国子监琉球学教习，后宰曲阜，自署联云：“衍圣公县县令，琉球王国国师。”
　　台南有明宁静王妃墓，沈文肃题联云：“凤阳一叶尽，鱼贯五星明。”
　　琉球那霸有龟山，一峰独出，距前附小峰二丈许。那人架石为桥，连二山，高十余丈，其巅有楼，可揽中山全势。楼联云：“左瞰青畴，右挟苍石；后临大海，前揖中山。”
　　邱菽园题新加坡别庄联云：“引遁逢萌浮海外，逍遥庄子破天荒。”又撰一联云：“离骚自爱餐英法；重译兼搜种树方。”

荒唐一鉴

　　《檐曝杂记》云：《梦溪笔谈》谓集句对自王荆公始，如谢贞诗“风定花犹落”，王籍诗“鸟鸣山更幽”之类。其实不自荆公始也。《金玉诗话》及《蓼花洲闲录》谓宋初已有集句，至石曼卿而大著，如以“天若有情天亦老”对“月如无恨月长圆”，则固不始于荆公矣。其他集句之传于后世者，孙应以韩诗“排云叫阊阖”对杜诗“奏赋入明光”，蔡光启以“梨园子弟白发新”对“江州司马青衫湿”，“临邛道士鸿都客”对“锦里先生乌角巾”。闽人林震以“天下三分明月夜”对“扬州十里小红楼”。元遗山以“黄鹤一去不复返”对“白鸥万里谁能驯”。皆凑泊如无缝天衣。
　　中桥居士吴敏集句序云：左史林震自号解公，长于集句。一日与客饮，壁间有题阳关辞者，客试用“劝君更尽一杯酒”句以侑尊，因举杯属对曰：“与尔同消万古愁”可乎？又尝晚春至山光寺览观陈迹，客举“青山有恨花初谢”之句，有间即应云“流水无言草自春”。前后所集七卷。徐著作师仁跋其后云：“胸次应余五色线，世间争认百家衣。”
　　朱竹垞《静志居诗话》：南海仲衍孙蕡诗，五古远师汉魏，近体亦不失唐音，集句对尤工。若：“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绕篱野菜飞黄蝶，糁径杨花铺白毡”；“去日渐多来日少，别时容易见时难”；“三湘愁鬓逢秋色，半壁残灯照病容”；“野草怕霜霜怕日，月光如水水如天”；“鹤群长绕三珠树，花气浑如百和香”。皆称巧合。
　　明人集句极盛，如庐陵李祺集“风尘荏苒音书绝，人物萧条市井空”；“长疑好事皆虚事，道是无情却有情”；“绿水青山谁似旧，红颜白发递相催”。琼州邱濬集“眼前好恶那能定，梦里输赢总不真”；“东涧水流西涧水，锦江春似曲江春”；“千里关山千里梦，一番风雨一番啼。”长沙李东阳集“文章宇宙千年事，江汉风流万古情”；“佳节每从愁里过，远书忽向病中开”；“江淹彩笔空题恨，荀令香炉可待熏”；“合欢却笑千年事，奉使虚随八月槎”；“酒酣懒舞谁相拽，客至从嗔不出迎”。休宁陈克勤集“病身最觉风霜早，离梦杳如关塞长”。吴江周用集“一卧沧江惊岁晚，千家山郭静朝晖”。钱塘沈行集“坐看蕉叶题诗句，醉折花枝当酒筹”；“五夜漏声催晓箭，千门曙色锁寒梅”；“笙歌缥缈虚空里，台榭参差烟雾中”。广州张缋集“愁将玉笛传遗恨，暗掷金钱卜远人”；“蝴蝶梦中家万里，凤凰声里住三年”；“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开轩扫落花”；“鱼跃镜中将绿破，鸟还天外带青来”。姑苏夏宏集“好梦肯随蝴蝶去，离魂暗逐杜鹃飞”；“绕砌寒风啼络纬，闭门疏雨落梧桐”。安成王佩集“风月无情人暗换，江山有待我重来”；“山横故国三年别，江至浔阳九派分”；“九重霄汉天将近，万转云山路更赊”；“武帝祠前云欲雨，胡公坡上日初低”。海盐朱朴集“碧落有情空怅望，春山有伴独相求”；“山中习静观朝槿，洞口经春长薜萝”。金华童琥集“归鸟冬寻芳树去，寒潮唯带夕阳还”。昆山方鹏集“万里悲秋长作客，一官羁绊实藏身”。蜀中安磐集“梁间燕子闻长叹，楼上花枝笑独眠”。香山黄佐集“烟绵碧草萋萋长，雨裛红蕖冉冉香”；“已闻童子骑青竹，唤取佳人舞绣筵”。戴天锡集“归信几番劳远梦，愁心一倍长离忧”。刘芳集“素柰忽开西子面，芙蓉不及美人妆”。莆田陈言集“世态炎凉随节序，人情翻覆似波澜”；“败叶残蝉连汉苑，古烟高木隔绵州”；“笛怨柳营烟漠漠，马嘶山店雨濛濛”。广州黎民表集：“念我能书数字至，悲君已是十年流”；“僧归黄叶林边寺，人候夕阳江上舟”。关中南师仲集“因知贫病人须弃，不露文章世已惊”；“天子亦应厌奔走，诸公何以答升平”。南海陈子壮集“天下何曾有山水，老夫不出长蓬蒿”。秀水沈德符集“自叹马卿长带病，何曾宋玉解招魂”；“瑶台绛节游俱遍，粉壁红妆画不成”；“大抵好花终易落，争教红粉不成灰”；“天长地久有时尽，物在人亡无见期”；“去日已多来日少，他生未卜此生休”。莱阳姜埰集“津楼故市生荒草，落日深山哭杜鹃”。嘉兴周筼集“千树桃花万年药，半潭秋水一房山”；“闭户著书多岁月，挥毫落纸如云烟”；“汉家城阙如天上，武帝旌旗在眼中”。兰溪胡山集“关门令尹谁相识，江上渔翁未易名”；“一曲正愁江上笛，十年如见梦中花”；“独在异乡为异客，自怜长病与长贫”；“啼鸟歇时山寂寂，寒鸦飞尽水悠悠”；“坐中醉客延醒客，镜里今年老去年”；“独坐黄昏谁是伴，每逢佳节倍思亲”；“晚景莫追窗外骥，消忧已辨酒中蛇”。以上皆工整自然，见朱竹垞《静志居诗话》。
　　歇后语自宋已有，如黄山谷《西江月》词“断送一生唯有，破除万事无过”是也。然于词则为恶道，于联则极有诙谐之致。
　　《鹤林玉露》：尤延之与杨诚斋为金石交。淳熙中，诚斋为秘书监，延之为太常卿。又同为青官僚寀，无日不相从。二公皆善谑。延之尝曰：有一经句请秘监对，曰“杨氏为我”。诚斋应曰：“尤物移人。”众皆叹其敏确。此则为后来嵌字之滥觞也。
　　蒋平仲《山房随笔》：韩康公宣抚陕右，太守具宴，委蔡司理持正作候馆一联云：“文价早归韩吏部，将坛今拜汉淮阴。”韩极喜之。又，京口韩香除夜请客，作桃符云：“有客如擒虎，无钱请退之。”此二联皆切韩姓。亦后来赠联切姓之滥觞，而后联上下又皆暗嵌体也。
　　黄右原曰：明正德时，武宗以四书中“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命群臣属对。王文成公守仁对以“流连荒亡为诸侯忧”。隐讽武宗轻出，为朝廷忧也。可谓一启口而不忘谏如此。
　　明礼部尚书钱谦益，入清后亦仍是官，晚年靦然自号“逸民”，署所居曰“逸老堂”。有人为集联嘲之云：“逸居无教则近，老而不死是为。”集句嵌字而以歇后作嘲，亦工而谑矣。又牧斋自制一杖铭刻其上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后降清，此杖已失。一日，忽得之。有人续铭其旁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钱为之惘然。
　　清初有叶初春者，令于粤，有好货名。会元夕张灯，一灯棚署嵌字联云：“霜降遭风，四野难容老叶；元宵遇雨，万民皆怨初春。”
　　龚鼎孳牢笼才士，多有权术。尝女死设醮慈仁寺。一士人寓居僧寮，僧倩作挽对，集梵策二语：“既作女子身，而无寿者相。”龚询知作者，即并载归，面试之。时春联盈几，且作且书。至溷厕，书一联云：“吟诗自昔称三上，作赋于中可十年。”乃大咨赏，许为进取计。久之，以母老辞归，濒行，龚赠一匣，窃意为行李资斧，发之则士人家书，具云某年月日收银若干。盖密遣人常常馈遗，无内顾忧久矣。乃顿首谢，依倚如初。卒亦成其名。
　　《楹联丛话》：朱竹垞在京师，除夕署门联云：“且将酩酊酬佳节，未有涓埃答圣朝。”一时为人传诵。
　　《楹联丛话》罗茗香曰：竹垞旧有集句楹联云：“人道君如云里鹤，自称臣是酒中仙。”惜未详所赠何人。
　　雷州徐闻县，其始筑城，逼近海埂，每潮汛汹涌，闻者震恐，后徙筑县城，居民喜曰：“海边潮至，其徐徐闻乎。”因改名徐闻县。方橡枰曰：可取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极佳。
　　《楹联丛话》：董文恭诰有族人某居京师者，厅事悬一旧人所书集联云：“贤者亦乐此，卓尔未由从。”一日，纪晓岚偶过之，笑曰：此联不可挂也。某问故，纪曰：上联首著贤字，下联首著卓字，非君家遥遥两华胄乎？某始爽然撤去。
　　《熙朝新语》：浙江乾隆丙子科乡试，两主考，一姓庄。一姓鞠。庄颟顸而鞠不谨，有集杜工部诗嘲之云：“庄梦未知何日醒，鞠花从此不须开。”鞠试毕回京，语陈勾山太仆云：杭人真欠通，如菊町通鞠耶？勾山不答。鞠问之，勾山曰：吾适思月令“鞠有黄华”耳。鞠大惭。此联亦上用嵌字。集语工妙。
　　有两生同谒纪晓岚，一额有黑瘢，一左目已瞽。纪见之大笑不止，两生惊讶，请其故，纪曰：吾偶集得杜句“片云头上黑，孤月浪中翻”耳。又，京中妇女多大脚，纪戏为集句联云：“朝云暮雨连天暗，野草闲花满地愁。”恶谑而巧。
　　《楹联丛话》：姚古棻尝集句云：“北方佳人，遗世而独立；东邻处子，窥臣者三年。”
　　《楹联丛话》：英煦斋集苏句赠廖仪卿、钰夫昆弟联云：“高才何必论勋阀，寿骨遥知是弟兄。”
　　《楹联丛话》：江宁董教增督闽浙时，爱西湖山水之胜，买宅拟解组后作平泉之墅，榜其门云：“圣代即今多雨露，故乡无此好湖山。”人多诵之。后未及予告，已归道山矣。
　　刘金门自出塞至赐环，凡阅三载，归后集杜句作联云：“三年奔走空皮骨，万古云霄一羽毛。”所至皆悬于壁。
　　《楹联丛话》：方朴山病革时，门弟子咸在，有二人私语曰：“水如碧玉山如黛”以何为对？朴山枕上闻之曰：可对“云想衣裳花想容”。言毕而逝。
　　《楹联丛话》：严问樵于某处见一集句云：“明月自来还自去，暂时相赏莫相违。”至为雅切。
　　《楹联丛话》：蔡佛田当四十九岁时，集宋人句为联云：“四十九年穷不死，三百六日醉如泥。”
　　有集楹联云：“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前身陶彭泽，后身韦苏州。”以东坡诗时祢衡传，天然比偶，惟无人能当此语耳。
　　《楹联丛话》：朱昌颐殿撰未第时，见其叔父虹舫阁学侍儿名多多者，心悦之，未敢请也。适此婢索书楹帖，因暗嵌“多多”二字书一联云：“一心只念波罗密，三祝难忘福寿男。”为阁学所见，欲以婢赐之。婢谓九郎若中状元，吾当归焉。明年昌颐果大魁，阁学为成其事。当时传为佳话。
　　有嘲优贡暗嵌联云：“吾子勉旃，驾廪增附而上；先生休矣，在倡隶卒之间。”
　　旧传有陈某，童时慧辩，知府某君戏以“童子六七人毋如尔狡”属对，陈应声曰：“太守二千石莫若公……”歇后一字不言。知府叩之。则曰：给我钱则“廉”字，不给我钱则“贪”字也。一座大笑。
　　有人嘲富家联云：“兄弟三人，酒癖，赌癖，烟癖；田园万顷，今年，明年，后年。”此亦歇后语也。
　　《楹联丛话》：郑仁圃尝拟军机直房集句春联云：“春为一岁首，月傍九霄多。”
　　《楹联丛话》：达诚斋榷税粤关，喜谈文字，颇通易学，有别业在署，名净芳园，自为集句一联云：“闲坐小窗读周易，每依北斗望京华。”
　　李芋仙善滑稽，能属对，游河南时，周翼庭知府方居浚仪，闻李述赠人嵌字联，颇轻之，曰：如吾字亦有佳对否？李曰：何难。因诵《长恨歌》曰：“在天愿为比翼鸟。”良久不言下句。时杂宾环列，或促之，李复诵杜牧之《秦淮》诗，至“商女不知亡国恨”遂陡然截止，起以手指周之背，于是四座大笑，下句为“隔江犹唱后庭花”也。周亦为之捧腹。
　　《楹联丛话》：万廉山郡丞喜蓄奇石，大有米海岳之癖，尝以蛾眉积雪石自镌此四字赠唐陶山方伯，方伯集句为联以谢之云：“何当报之青玉案，可以横绝蛾眉巅。”
　　《楹联丛话》：魏春松侍御欲集一斋联，先有杜句云：“古来才大难为用”，而难得对句。其侄谦升广文用放翁“老去诗名不厌低”句足成之。
　　王文治禹卿精音律，构一楼为演家乐之所，集句联云：“人世虽逢开口笑，老夫聊发少年狂。”题曰“梦楼”。
　　《楹联丛话》：吴信辰集司空曙、李颀一联云：“翠竹黄花皆佛性，清池皓月照禅心。”以题佛寺恰好。
　　《楹联丛话》：黄莘田有集句联极工整，如：“平生能著几两屐，长日惟消一局棋。”“数点雨声风约住，一枝花影月移来。”余近居西涯，有小庭院，杂植海棠、碧桃、文杏、郁李、牡丹、芍药、丁香、玉兰，书室三楹，窗前列梧、竹、芭蕉，于春夏佳日，风晨月夕，悬此两联，恰为相合。
　　曾国藩破金陵，鄂人张廉卿集联为贺云：“天子预开麟阁待，相公新破蔡州回。”曾大称赏，馈笔资五百金。幕僚或议麟对蔡未工。曾曰：若忘《论语》臧文仲居蔡朱注耶？众乃服。盖朱注曰：蔡，大龟也。
　　聂伯毅有集句云 “白日放歌须纵酒，黄金散尽为收书。”此联，昔年袁寒云足以当之。
　　江山船一名九姓船，传为陈友谅之戚族。明祖有天下，限九姓自为婚姻，不通于士族。九姓者，皆桐庐严州人，故相呼船女为桐严嫂。后讹为同年嫂。清宗室侍郎宝廷督学浙江，尝乘江山船，惑一船女，纳之。女貌美而面微麻，宝集联署于船窗云：“游目骋怀，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赏心乐事，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以《兰亭序》对玉茗词，工绝。有嘲以诗者，内有“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一语，传遍都门。盖侍郎尝自刊诗草，有名士之目，而女又美而麻也。宝竟以此落职。
　　李梅尹有集联云：“万事从来风过耳，一年几见月当头。”
　　清嘉道间集句亦盛，如谢元淮集李、杜句：“举头望明月，荡胸生层云。”白、杜句：“枫叶荻花秋瑟瑟，浴凫飞鹭晚悠悠。”义山句：“蝶衔花蕊蜂衔粉，犀辟尘埃玉辟寒。”黄右原集韩偓、李商隐句：“四时最好是三月，万里谁能访十洲。”李绅、王初句：“金铃玉佩相磋切，珠蕊琼花斗剪裁。”王建、郭震句：“黄金盒里盛红雪，碧玉盘中弄水晶。”陈莲史集右丞、少陵句：“上客能论道，虚怀只爱才。”“云霞成伴侣，冰雪净聪明。”李、杜句：“与道本无隔，将诗莫浪传。”“试吟青玉案，如登黄金台。”韩、杜句：“曲江山水闻来久，庾信文章老更成。”义山、牧之句：“前身应似梁江总，百岁须齐卫武公。”杨芸士集姚合、李德裕句：“听琴知道性，避酒怕狂名。”钱起、卢纶句：“凤栖常近日，鹤梦不离云。”孟浩然、杜少陵句：“翰墨缘情制，山林引兴长。”杜、李句：“合沓声名动寥廓，纵横逸气走风雷。”温庭筠、曹唐句：“花房露透红珠落，桂树风吹玉简寒。”其他失名者集句，有李白、岑参句：“脚著谢公屐，身披莱子衣。”杨巨源、李白句：“谁将佳句并，真与古人齐。”孟郊、韦应物句：“朗抱开晓月，高文激颓渡。”韩愈、褚亮句：“汲古得修绠，开怀畅远襟。”李、杜句：“文章辉五色，心迹喜双清。”“高松来好月，野竹上青霄。”“柳深陶令宅，月静庾公楼。”储光羲、李白句：“鹏鄂励羽翼，龙鸾炳文章。”白居易、姚合句：“酒香留客住，诗好带风吟。”李洞、许浑句：“墨研清露月，琴响碧天秋。”张说、储光羲句：“接垣分竹径，微路入花源。”王维、韩愈句：“谁知大隐者，乃是不羁人。”刘长卿、吴筠句：“颇得湖山趣，不知城市喧。”姚合、李商隐句：“溪静云生石，窗虚日弄纱。”吕渭、沈佺期句：“心同孤鹤静，节效古松贞。”王维、喻凫句：“荷锄修药圃，煮茗就花栏。”杜甫、崔峒句：“暗水流花径，清风满竹林。”杜句：“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卢纶、薛逢句：“川原缭绕浮云外，台榭参差积翠间。”宋之问、白居易句：“松间明月长如此，身外浮云何足论。”李贺、高九万句：“窗含远树通书幌，风飐残花落砚池。”杜荀鹤、雍陶句：“四野绿云笼稼穑，一庭红叶掩衡茅。”刘长卿、周朴句：“常爱此中多胜事，更于何处学忘机。”皇甫冉、刘禹锡句：“闲看秋水心无事，静听天和兴自浓。”钱起、李白句：“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
　　清代书法，嘉、道后分碑、帖两派。而集碑、帖字为联者，亦盛行一时。如集石鼓文云：“道艺工于写华柳，秀灵时或载渊鱼。”“不华不朴同所好，既安既宁乐乃时。”“道旨渊微深于四子，词华工秀大如六朝。”西岳华山碑云：“汉璧秦璆千岁品，光风嘉月四时春。”“和平峻望中书令，典则高文太史公。”“岁星仙气原方朔，璧月新词是义山。”“玉堂修史文皆典，香案承书望若仙。”三公山碑云：“老屋三间，可蔽风雨；空山一士，独注离骚。”绎山碑云：“为乐极时，令德无极；去古不远，直道在斯。”“日有所思，经电如诏；久于其道，金石为开。”“山泽高下理所著，金石刻作臣能为。”《兰亭序》云：“人品清于在山水，天怀畅若当风兰。”“世间清品至兰极，贤者处怀与竹同。”“作文每期与古合，寄怀时或与天游。”“人品若山极崇峻，情怀与水同清幽。”“大文问世有述作，至乐在人无古今。”“山有此生未能至，竹为一日不可无。”“山水之间有清趣，林亭以外无世情。”怀仁《圣教序》云：“鹿门多大隐，花洞有长春。”“云霞生异彩，山水有清音。”“有雨云生石，无风叶满山”“黄昏花影二分月，细雨春林一半烟。”“清华词作云露彩，典重文成金石声。”“胜地花开香雪海，妙林经说大罗天。”“万里波涛归海国，一山花木作香城。”“天机清旷长生海，心地光明不夜灯。”“书成花露朝分洁，悟对松风夜共幽。”“珠林墨妙三唐字，金匮文高二汉风。”欧阳率更《醴泉铭》云：“月沼观心清若镜，云房养气润于珠。”“一室图书自清洁，百家文史足风流。”“岩前炼石云为质，槛外流泉月有声。”“为学深知书有味，观心澄觉宝生光。”八言云：“良玉润珠，精神流照；吉金乐石，左右交辉。”“甘露卿云，于斯为瑞；珠辉玉照，盖代之华。”颜鲁公《争坐位帖》云：“一诚有定同葵向，百故皆恬若海容。”“恬然清行同南部，积有文才是左思。”“畏友恨难终日对，异书喜有故人藏。”“月寮烟阁标清兴，文府书城纵古今。”“满室古香人有会，当阶清荫月初中。”“立志须为三古盛，为书自起一家言。”八言云：“功冠凌烟，纪纲文武；才高画日，损益古今。”“立功立德，居之以敬；友直友谅，尊其所闻。”多宝塔碑云：“天然深秀檐前树，自在流行槛外云。”“脱俗书成一家得，写生卷有四时春。”东方朔像赞云：“德星人似东方朔，雄辩文如石曼卿。”“作者多大方家数，望之如神仙中人。”玄秘塔铭云：“山静日长仁者寿，荷香风善圣之清。”“穷经安有息肩日，学道方为绝顶人。”
　　何绍基子贞书宗颜鲁公，尤多临《争坐位帖》，尝集帖字作联至百十副，其尤工者云：“心同佛定香烟直，目极天高海月升。”“直谅喜来三径友，纵横富有百城书。”“真辅相才葵向日，大光明地月当门。”“今既见心即见佛，子安知我不知鱼。”“画本纷披来野意，文辞古怪亦天真。”“同心不隔一片月，时论惟高尺五天。”“两世勋名郭仆射，一家书画李将军。”“烟清忽见一勾月，人定微闻百和香。”
　　咸、同后，京师文酒之会必有歌伶艺妓侑酒，士大夫多用其名嵌字为联赠之。如月卿云：“月月相思三十日，卿卿低唤万千声。”二宝云：“二月莺花三月燕，宝儿风貌雪儿歌。”巧林云：“卿非织女偏生巧，我为梅花欲姓林。”菊卿云：“待到重阳还就菊，吹来池水底干卿。”又有暗嵌者，如三声云：“杨柳乍眠还乍起，芭蕉宜雨不宜晴。”宝凤云：“今我得此犹足霸，比卿于鸟亦非凡。”阿二云：“顾影只输花第一，问名未到月初三。”又嵌字而又集句之联，尤为出色，如采珠云：“欲采不采隔秋水，大珠小珠落玉盘。”花君云：“花开当折直须折，君问归期未有期。”花相云：“花开当折直须折，相见时难别也难。”小五宝云：“小楼一夜听春雨，五凤齐飞入翰林。”月箫云：“清风明月本无价，湘瑟秦箫大有情。”月仙云：“我爱卿如天上月，自称臣是酒中仙。”阿男云：“生小何尝离阿母，愿天速变作男儿。”枕云云：“何须琥珀方为枕，除却巫山不是云。”胡春云：“千载琵琶作胡语，满城桃李属春官。”水仙云：“曾经沧海难为水，愿作鸳鸯不羡仙。”月梅云：“千古少圆惟月色，几生修得到梅花。”马掌云：“马上琵琶千古恨，掌中飞燕一身轻。”玉兰云：“垂手乱翻雕玉佩。前身应是杜兰香。”小如云：“小住为佳，得小住且小住；如何是好，欲如何便如何。”少卿云：“少之时戒之在色，卿不死孤不得安。”皆工妙如天衣五彩。
　　江湘岚官嘉善，题土地祠嵌字联云：“土生物以为功，故生金，生水，生木，生火；地时行之谓顺，愿时寒，时燠，时雨，时旸。”
　　百菊溪总制江南时阅兵江西，胡果泉中丞初与之宴，百严厉威肃，竟日无言。自中丞以下莫不震慑。次日再宴，演剧，有优伶号荷官者，旧在京师为百所昵。是日承值，百见之色动，顾问汝非荷官耶？何以至是？年稍长矣，无怪老夫之鬓皤也。荷官因跪前作捋其须状，曰：太师不老。盖依院本貂蝉龉。百大喜，为之引满三爵，曰：尔可谓“荷老尚余擎雨盖”，老夫可谓“菊残犹有傲霜枝”矣。荷官叩谢。是日，四座尽欢。核阅营政，亦少举劾。或云荷官承值，乃中丞预储以待者，与江南主以秦弱兰之侍陶谷绝相类。
　　刘御史位坦有三婿，皆以年字命名，有人为嵌字联云：“刘位坦三位令坦，乔松年、吴福年、黄彭年，刘家女待年而字。”或对云：“潘世恩屡世承恩，癸丑科、乙丑科、辛丑科，潘氏子逢丑成名。”
　　曾国藩起湘军，与太平天国战，以卫道自居。曾游天津，眷一妓，名大姑，赠以嵌字联云：“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地销魂。”则非道学先生语矣。
　　曾国藩、左宗棠论事每相龃龉，有代为嵌字联互嘲云：“季子自命为高，与吾意见时相左；藩侯以身许国，笑他功烈亦何曾。”
　　李鸿章有女年长矣，后字其幕中文案张佩纶幼樵，时人为联云：“老女字幼樵，无分老幼；东床配西席，不是东西。”
　　戊戌政变，八月十三日六君子同与难，杨锐是年有自集寓门联云：“月中渐见山河影，天上新承雨露恩。”上句为东坡八月十三日诗。杨等授为卿，入军机仅十日，即及于祸，是下句亦有着落。其巧如预言者。
　　清德宗珍、瑾二妃之兄曰志锐、伯愚。二妃既不为孝钦所喜，故伯愚任乌里雅苏台将军，投闲置散，一毫不予外戚恩泽。一日，志邸见一集联云：“可怜光彩生门户，未有涓涘答圣朝。”
　　杨士骧卒于直隶总督任，予谥文敬。有人为嵌字联嘲之云：“何谓文，戏文，曲文，声出金石；乌乎敬，冰敬，炭敬，用如泥沙。”以杨在官日，喜唱二黄，又好货也。
　　徐世昌向有长乐老之称，值其生日，有人嘲以嵌字联云：“是遗老不是逸民，居东海滨，渴想斯人来日下；为隐士亦为政客，祝南山寿，会看残菊傲霜枝。”盖徐字菊人，以位尊，人称“东海”而不名也。
　　有县令名王寅者，性贪鄙。有夜题其门嵌字联云：“王好货，不论金银铜铁；寅属虎，全须鸡犬牛羊。”见者无不冁然。
　　卢沟桥事变后，日军陷武汉、岳阳时，长沙战区司令某接前线电话云：日军已进达岳阳南新墙河。适长沙北十里亦有地名新河者，某在电话中误听为长沙之新河，遂下令撤退放火，及知新河为新墙河之误，而全城已成焦土矣。惟长沙北区队长王某以酒醉酣卧，接令未予拆观，独得保全。事后当局追究责任，乃委罪警备司令、公安局长两人，予以处死。王某独得超擢。有人嘲以嵌字联云：“治绩何存，两个头颅一把火；中心安忍，满城骸骨万家灰。”
　　沪上妓名青青者，有人赠以联云：“清斯濯缨，鉴于止水；倩兮巧笑，旁若无人。”清去水，倩去人，皆明射青字。此亦暗嵌法，而又出以成语，如天衣无缝矣。
　　某商荒于色，制一床，备极华丽，倩人为联，有人为集句云：“色即是空空是色，卿须怜我我怜卿。”
　　老伶工陈德霖逝世，有人代其弟子梅兰芳集句为挽联云：“平生风义兼师友，一别音容两渺茫。”
　　对联有流水格者，一名无情对，专对字面，如：“木已半枯休纵斧，果然一点不相干。”即以木实字对果虚字，斧实字对干虚字也。又如“春眠未觉花心动”对“夏礼能言杞足徵”，“三径渐荒鸿印雪”对“两江总督鹿传霖”，亦然。
　　丁酉岁，饭后诗钟集，分咏题医生、八字。余集工部、义山诗句云：“新鬼烦冤旧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后闻《楹联丛话》，方知已有人嘲医生集此联矣。
　　对联有连环格者，如翁笠渔曾任昆山县、山阳县、阳湖县知县，或以为联云：“昆山县，山阳县，阳湖县，湖南从九，做过四五年知县。”后有对者云：“铁宝臣、宝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都是一二品大臣。”按昆山、山阳、阳湖及湖南从九，均相衔接，故曰连环。又四五扣九之暗数，一二扣三之暗数，亦然。
　　蜀人画师张大千有集联云：“即从巫蛱穿巴蛱，直把杭州作汴州。”余则以“即从巫峡穿巴峡”对义山句“送到咸阳见夕阳”。虽不及大千集浑成，然皆唐人句也。
　　某岁夏去青岛，有曹君恕之，职编写剧本，能唱京剧。余亦喜唱京剧。彼挽余书联，余集诗书之上联云“好鸟枝头亦朋友”，为朱晦庵句，盖指皆好歌唱。时黄公渚君坦昆仲在座云：看下联如何写。余乃书云：“将军魏武之子孙。”工部诗，切姓也。虽不工整，亦尚有趣。
　　有以本岁干支嵌字为春联者，如乙未云：“乙近杏花袍曳紫，未匀柳色绶拖黄。”丁酉云：“丁岁观光惭国士，酉山探秘识奇书。”又集句嵌字，如戊寅云：“吉日维戊，太岁在寅。”故友钱心梅进士壬戌岁联云：“有壬振笔，向戌弭兵。”此两联尤为自然。又有人嵌丁巳岁联云：“添丁延寿称心过，上巳清明转眼来。”吴悔晦己未岁联云：“天下若己溺，君子防未然。”又有某秦商辛未岁题蜀肆云：“辛苦半生游蜀地，未知何日返秦川。”
　　祠宇名胜集联，佳制极多。有者如天造地设，鬼斧神工。如武则天庙联云：“六宫粉黛无颜色，万国衣冠拜冕旒。”上白乐天《长恨歌》，下王右丞早朝诗。亦典亦丽，亦庄亦谐，应为祠庙集联之冠，而精切不易，非武不能当之也。
　　神农庙集联云：“粒我烝民，使有菽粟如水火；播时百谷，先知稼穑之艰难。”又涂山禹庙集联云：“二仪上下分清浊，万国衣冠拜冕旒。”亦佳。
　　大梁信陵君祠，有集本传联云：“名冠诸侯，自古贤无有及公子者；仁而下士，乃闲步往从此两人游。”似论似赞，天衣无缝。
　　诸葛武侯祠，有集武侯语联云：“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又集句联云：“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君子人欤，君子人也；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吾见其人。”又集联云：“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欤。”又丞相祠旁有大僚饮饯所，有集杜句联云：“诸葛大名垂宇宙，元戎小队出郊坰。”
　　《楹联丛话》：关壮缪庙有集句联云：“旧官宁改汉，遗恨失吞吴。”又，“汉家宫阙来天上，武帝旌旗在眼中。”又，“吴宫花草埋幽径，魏国山河半夕阳。”皆集句之浑成者，然先主閟宫、丞相祠堂未尝不可移用。又不若“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国衣冠拜冕旒”较为雅切。余谓“三分割据纡筹策”只宜用于武侯祠，“万国衣冠拜冕旒”用于壮缪祠，亦稍觉不称。
　　又某氏壮缪庙集联云：“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未若髯之超群绝伦。”较佳。
　　桃花夫人祠，江湘岚联云：“是天台古洞烟霞，眷念旧游，蓬山此去无多路；问当日楚宫心事，凄凉故国，鹦鹉前头不敢言。”上下两结用集句。
　　《楹联丛话》：唐陶山有集唐句题陶隐居祠联云：“门前学种先生柳，岭上长留处士坟。”
　　西湖苏小小墓南石亭有集联云：“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泰山岳庙联云：“云行雨施，不崇朝而遍天下；地大物博，祖阳气之发东方。”镕铸经传之文，亦自名贵。相传为赵瓯北所拟。
　　太白楼有以太白句集联云：“江空欲听水仙操，壁立直上蓬莱峰。”又有齐梅麓集句一联云：“紫微九重，碧山万里。”即太白集中句。又联云：“流水今日，明月前身。”则司空表圣《诗品》中句耳。
　　杜工部草堂集句联云：“即今耆旧无新语，何处老翁来赋诗。”“旁人错比扬雄宅，日暮聊为梁父吟。”“至今斑竹临江活，无数春荀满林生。”“孤城返照红将敛，仙侣同舟晚更移。”皆工部句也。
　　阮芸台集香山句，题白公祠联云：“但是人家有遗爱，曾将诗句结风流。”
　　虞山有白、苏二公祠，齐梅麓集白、苏语为联云：“中有仙龛虚一室，更邀明月成三人。”上香山句，下东坡句也。
　　眉州三苏祠，刘锡嘏有集联云：“江山故宅空文藻，父子高名重古今。”
　　西湖苏祠，毕瑞璜集苏诗为联云：“泥上偶然留指爪，故乡无此好湖山。”
　　露筋祠联，陈曼生集句云：“江淮君子水，山木女郎祠。”梁章钜集杨升庵“庭前夜雨弄孤篠”以对王渔洋“门外野风开白莲”，甚合意境。
　　彭元瑞题于忠肃祠集联云：“赖社稷之灵，国有君矣；竭股肱之力，死以继之。”
　　《楹联丛话》：太仓州有昙阳观，祀一女仙，像设姝丽。相传前明王文肃公锡爵之女得道冲举。或云汤玉茗《牡丹亭传奇》即演其事，真伪殆不可知。祠中有集昌黎、少陵句联云：“云窗雾阁事恍惚，金支翠旗光有无。”非惟浑成，抑亦妍妙。
　　江右管学宣守常德，其乡人为许真君庙求楹联，管书云：“君身自是有仙骨，我来未免是乡人。”
　　俞曲园财神庙集联云：“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则财恒足矣；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又从而招之。”能恰如其分。
　　西湖月老祠集联云：“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乃《琵琶记》、《西厢记》两院本句。《老残游记》即以此联作结。
　　鄱阳湖左蠡有鼋将军庙，梅启熙集联云：“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扶持自是神明力；行人安稳，布帆无恙，霄汉常悬捧日心。”
　　京师陶然亭联甚多，以林文忠则徐集句为第一，联云：“似闻陶令开三径，来与弥陀共一龛。”又王梦湘集联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阁道回看上苑花。”亦佳。
　　《楹联丛话》：京师和春部戏馆有集联云：“和声鸣盛世，春色满皇州。”天然壮丽，云是张问陶太守所撰。
　　济南大明湖北极阁有集联云：“宫中下见南山尽，城上平临北斗悬。”
　　孙星衍题大明湖集句联云：“地占百湾多是水，楼无一面不看山。”
　　旧时崇尚偶像，风云雷雨，水火龙马，莫不神以祀之，而集联谈空说有，往往亦有佳语。如常熟蒋于藩题火神庙联云：“且闻之炎炎者绝，隆隆者灭；不见乎赫赫厥声，濯濯厥灵。”严丽生龙王庙联云：“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万物育焉，鬼神之为德；雷出地奋，云行雨施，百宝盈止，膏泽下于民。”集成语皆工。
　　彭玉麟登泰山集联云：“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山东雨花道院，有嵌字联云：“雨不崇朝遍天下，花随流水到人间。”
　　南京清淮桥，旧有集刘梦得、韦端己句为联云：“淮水东边旧时月，金陵渡口去来潮。”题桥门联，当以此为最工雅。
　　秦淮河房，有人集一联云：“千种相思向谁说，一生爱好是天然。”上句用《西厢记》，下句用《牡丹亭》，铢两恰称。
　　《楹联丛话》：道光初，金陵有某大姓葺治水榭，有客集宋人词句为联赠之，上联云：“波暖尘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上四字《玉田词》，下《白石词》也。对语云：“醉轻梦短，在灯前欹枕，雨外熏炉。”上四字毛泽民词，下梦窗词也。颇传颂于时。
　　《楹联丛话》：袁子才枚随园，李鹤峰侍郎集联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又自集联云：“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浦口镇城东门堞楼三楹，背山面江，白小山学使集杜句题联云：“云白山青万余里，江深竹静两三家。”
　　《楹联丛话》：直州察院旧为盐政按部掣盐公所，内有戏台，曾中丞燠有集句联云：“粉泽大猷，元黄裨说；云霞万影，丝竹千声。”戏台联之壮丽，无逾此者。
　　《楹联丛话》：阮芸台有别墅在邵伯湖之北，湖堧植柳三万株，自额所居曰“南万柳堂”，以别于京师之万柳堂也。沿湖鱼利，甲于江北。尝集句自题堂联云：“君子来游贯及柳，牧人乃梦众惟鱼。”以石鼓文对毛诗，自然名贵。
　　扬州集贤楼，下临城河，形胜绝佳。有一集联云：“桃花潭水深千尺，明月扬州第一楼。”上为太白诗，下为赵子昂题迎月楼句。
　　金山寺有明月亭，伊秉绶时为镇江太守，集联云：“月明如画，江流有声。”
　　常州府署有竹楼一所，某太守题集联云：“未知明年在何处，不可一日无此君。”自然天成。
　　苏州玄妙观七星潭阁，有集唐诗一联云：“千树桃花万年药，半潭秋水一房山。”
　　苏州沧浪亭，梁章钜集联云：“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上欧阳永叔句，下苏长史句，皆沧浪本事也。
　　周沐润题常熟县署嵌字联云：“五日风，十日雨，岁乃常熟；九年耕，三年食，民其姑苏。”分嵌省县名，极雅合。
　　上海县丞署有一集联云：“剪取吴淞半江水，即是河阳一县花。”甚雅致。
　　何绍基题西湖游舫联云：“双桨来时，有人似桃根桃叶；画船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上姜白石《琵琶仙》词，下俞国宝《风入松》词。
　　杭州崇文书院仰山搂，胡书农学士集联云：“闭户自精，云无心以出岫；登高能赋，文异水而涌泉。”
　　杭州朱竹垞曝书亭有汪楫检讨集杜句一联云：“会须上番看成竹，何处老翁来赋诗。”
　　西湖戏台有集句联云：“古往今来皆如此，淡妆浓抹总相宜。”正是西湖戏台联，移易不得。
　　西湖茶馆有集东坡诗为联云：“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何其巧合。
　　西湖观稼亭，王延康集联云：“乱山吞落日，平畴交远风。”
　　西泠印社，丁辅之有集句联云：“把臂入林，呼吸湖光饮山渌；抗心希古，网罗秦汉近唐虞。”
　　阮芸台元于江西百花洲集一联云：“枫叶荻花秋瑟瑟，闲云潭影日悠悠。”切合风景。
　　九江洪都会馆戏台联云：“应作如是观，古人今人若流水；谁能为此曲，大珠小珠落玉盘。”
　　南昌滕王阁，李其晏太守有联云：“我辈复登临，目极湖山千里而外；奇文共欣赏，人在水天一色之中。”上联用韩昌黎记语，下联用王子安序语。
　　董云岩有琵琶亭集联云：“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恰切自然。
　　汉阳晴川阁与黄鹤楼隔江对峙，而游人题句，不及黄鹤楼之多，有萧德宣集句一联云：“汉口夕阳斜度鸟，楚江灯火看行船。”
　　汉口鹦鹉洲有湖南木商会馆，易实甫集联云：“维楚有材，大厦于今要梁栋；因树为屋，故乡无此好湖山。”
　　端方题黄鹤楼集联云：“我辈复登临，昔人已乘黄鹤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与白鸥盟。”
　　胡君复题黄鹤楼集联云：“铁板铜琶，大江东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金安清题黄鹤楼集联云：“大江流日夜，西北有高楼。”
　　李澄宇题黄鹤楼集联云：“昔人已乘黄鹤去，大江无尽古今流。”
　　长沙天心阁有嵌字一联云：“天地苍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心胸开拓，块以视衡岳，环以视洞庭。”
　　长沙也可园有嵌字联云：“也不设藩篱，恐风月畏人拘束；可大开门户，就江山与我品题。”
　　徐孝廉传清有岳阳楼集联云：“洞庭西下八百里，淮海南来第一楼。”
　　湖南大庸县天门书院有集句嵌字联云：“天上麒麟原有种；门前桃李自成春。”
　　乐安学署有嵌字联云：“虽有此不乐，既来之则安。”并用成语，殊巧。
　　福州贡院，林文忠则徐有集杜诗一联云：“乡赋念嘉宾，彩笔昔曾干气象；持衡留藻鉴，文昌新人有光辉。”
　　《楹联丛话》：瑞州府治后有凤凰山，山之左有东轩，乃苏文定辙谪筠州监酒税时所建。瑞州在宋时为筠州也。翁覃溪集苏诗为联云：“天下几人学杜甫，当时四海一子由。”
　　福州小西湖东开化寺，倚城临水，擅湖堧之胜。黄莘田集联云：“桑柘几家湖上社，芙蓉十里水边城。”
　　武夷山小桃源径口石门两旁镵一集句联云：“喜无樵子复看弈，怕有渔郎来问津。”
　　四川天回镇，以唐明皇幸蜀返跸驻此，因名。驿亭中有以李太白句为联云：“地转锦江成渭水，天回玉垒作长安。”
　　四川嘉定乌尤山甚峻，有乌尤寺，前面大江，寺门外有集联云：“干青云而直上，障百川以东之。”人称其浑成。
　　四川灌县上清宫有刘恕皆集联云：“隔断红尘三十里，直上江源第一峰。”
　　福建龚易弱冠入词林散馆，出宰滇南，有题袖海楼集联云：“钓竿欲拂珊瑚树，海燕双栖玳瑁梁。”
　　桂林叠彩山景风阁，梁章钜集联云：“粉墙丹桂动光彩；高崖巨壁争开张。”
　　桂林城北仙李园，明为靖藩别业，后为李芸甫所得，仍名李园，有镜亭在水中央。梁章钜集韩、杜句为联云：“灌池才深四五丈，野航恰受两三人。”
　　《楹联丛话》：广东雷琼道驻扎琼山县，其大堂楹联暗藏琼州全府州县名邑，组织自然，联云：“定安全之策，坐镇琼山，开乐会以会同官，统府州县群僚，独临高位；澄迈往之怀，清扬陵水，佐文昌而昌化理，合万儋崖诸邑，共感恩波。”盖琼州凡领十三属，为琼山、澄迈、定安、文昌、儋州、昌化、会同、乐会、临高、万州、陵水、崖州、感恩也。
　　广州海珠有关天培、张国梁合祠，一集联云：“无命复何如，徒令上将挥神笔；未捷身生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陕西省城湖南会馆有集句联云：“维楚有材，于豳斯馆。”可云确切不移。
　　叶尔羌，清设办事大臣驻其地，三年一调，署有花木池台之胜，池甚广，通溪，垂柳两岸，颇似西湖。福勒洪阿任办事大臣，集联云：“白首即今行万里，皇恩只许住三年。”
　　又新疆有集春联云：“万里河山，春来有脚；十年征戍，地入不毛。”佳甚。
　　新疆昭忠祠，左宗棠集联云：“日暮乡关何处是，古来征战几人回。”
　　《秋雨庵随笔》：伊犁有过复亭，盖为谪官而设。刘金门宫保过之，题一集联云：“过也如日月之食焉，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运用成语，天造地设。
　　袁世凯被逐，在彰德洹上营园亭，集龚定庵句题养寿堂联云：“君恩彀向渔樵说，身世无如屠钓宽。”又集句联云：“可以养性消疴，还年驻色；爰有嘉禾美卉，垂水蒙华。”
　　戏园联有集传奇句云：“把往事今朝重提起，破工夫明日早些来。”可称工妙。又联云：“触景伤怀，回首可怜歌舞地；感时溅泪，隔江犹唱后庭花。”又集四书句云：“闻弦歌之声，贤者亦乐此；见羽毛之美，多人皆好之。”上联谓昆曲，下联则乱弹武戏也。
　　又酒业戏台联云：“正值柳梢青，乍三叠歌来，劝君更进一杯酒；如逢李太白，便百篇和去，与尔同销万古愁。”两结句亦切。
　　有集四书为典肆联云：“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四境之内，万物皆备于我；或曰取之，或曰勿取，三年无改，一介不以与人。”
　　春册店有集联云：“一阴一阳之谓道，此时此际难为情。”极滑稽之致。
　　严复题武昌铁路学校联云：“遵大路兮，自东自西，自南自北，为之范我驰驱，今天下车同轨；登斯堂也，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尔尚一乃心力，有志者事竟成。”
　　袁世凯当国，立政事堂，徐世昌为国务卿，有人集杜诗为政事堂联云：“竟日淹留佳客座，两朝开济老臣心。”徐故前清太宰，两朝盖示讽也。
　　张之洞题武备学堂集联云：“执干戈以卫社稷，说礼乐而敦诗书。”
　　张謇题博物院联云：“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草木鸟兽之名。”
　　易实甫题琴志楼集联云：“三闾大夫胡为至于此，五柳先生不知何许人。”
　　方地山题明湖春饭庄，嵌字集联云：“明眼怕看人，万事思量惟酒好；湖边能日醉，一春不惜买花多。”又有酒肆名“醉沤”，方嵌字联云：“人我皆醉；天地一沤。”
　　织布局有集联云：“经纶天下，衣被苍生。”筹防局集联云：“财力雄富，士马精妍。”湖北银圆局集联云：“楚国以为宝，天用莫如龙。”清制货币皆绘龙。语出《汉书·食货志》。
　　旧时有烟馆集联云： “喷云泄雾藏半腹，玉箫金管坐两头。”亦典雅。
　　染坊集联云：“青出于蓝，素以为绚。”又浴堂集联云：“此是寓公汤沐邑，且听孺子沧浪歌。”又电报局集联云：“发乎迩，见乎远；观其器，知其工。”又邮政局有嵌字集联云：“置邮传命，为政在人。”
　　鼎升客栈有嵌字联云：“宾至如归，教庖人善调鼎鼐；春来且乐，劝旅客莫问升沉。”又，大吉祥旅馆联云：“孰能为之，鹏背扶摇几万里；昭其文也，瓦当流落二千年。”为暗嵌。
　　又枳园嵌字联云：“枳敢言材，能免斧斤终是福；园何必大，不分畛域自然宽。”
　　王渔阳集句题厅事联云：“白云在天，秋风牵手；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福建龚蔼人集句题厅事联云：“平生最爱说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天下何人学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
　　林衡甫庆诠集曾南丰语为联云：“著书忌早，处事忌扰；立朝忌巧，居室忌好。”
　　光绪庚戌，湖南饥民聚众焚抚署。时抚湘者为粤西岑春萱，藩司为阳湖庄赓良。民拥庄而反岑。有集《孟子》句为联云：“众楚人咻引而置之庄岳，一车薪火可使高于岑楼。”
　　檀玑字斗生，在京声名狼藉，迨放福建学差，气焰甚大，有嘲以联云：“作福作威，怕你不栽大斤斗；做腔做势，要人都叫老先生。”
　　左斗才署湘阴县，或以联嘲之，额曰“所恶于左”，联云：“斗箕可足算也，才难不其然乎。”
　　有为道士娶妻作贺联者，先得上句云：“太极两仪生四象。”适纪晓岚至，因对云：“春宵一刻值千金。”
　　曾国藩为左宗棠所书联云：“敬胜欲，义胜怠；知其雄，守其雌。”又，左与曾论事每不一，曾出联云：“季子敢言高，与吾意见大相左。”左应声对曰：“藩臣徒误国，问他经济有何曾。”
　　郑孝胥与易硕甫为倾盖交。易为岑春萱所劾，郑不禁代为扼腕，集《四书》联以赠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
　　梁任公启超寿康南海有为七十寿，集《汉书》及《东都赋》语联云：“述先圣之玄意，整百家之不齐，入此岁来已七十矣；奉觞豆于国叟，致欢欣于春酒，亲受业者盖三千焉。”上联集郑康成传，下联集《东都赋》及《儒林传》。极工整古肃，与康之行为及门弟子之颂祷恰合分寸。
　　济南画家关友声断弦后，壬寅夏在青岛与汉中郑女士结婚。余适去青岛，嘱余为联。余因书嵌字联云：“齐东野叟，关西大汉；秦州牡丹，郑氏樱桃。”友声身躯本丰硕，故以调之。友声甚以相赏。
　　又，诗钟清嘉道间起自福建，有嵌字、集句、分咏各格，虽文学史中所不载，然运用之妙亦极具匠心。
　　嵌字集句，如女、花二唱：“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商女不知亡国恨，落花犹似坠楼人。”“神女生涯原是梦，落花时节又逢君。”皆工妙。
　　张之洞督鄂时为诗钟集，蔡乃煌蛟、断四唱云：“射虎斩蛟三害尽，房谋杜断两心同。”大为张所赏，急函袁世凯言于庆王奕劻，蔡撄粤海关道。盖当时政局，瞿鸿禨、岑春萱、盛宣怀为一系，奕劻、袁世凯、张之洞为一系。瞿以泄西太后语罢大学士，岑、盛亦皆罢职，此为“三害尽”。“两心同”，则指袁、张也。
　　陈宝琛天、我五唱云：“海到无边天是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日、中一唱云：“日暮何堪逢更远，中干未必外能强。”
　　余好为分咏诗钟，丙申岁与陈紫纶、章孤桐、许季芗、宋筱牧、诸季迟、黄娄生、黄君坦诸诗家共为饮后诗钟集。余多有所作，如苏秦、西药：“东齐鬼谷曾师事，上古神农未自尝。”纪信、蜡梅：“取义身先钟室死，欲言口似磬房开。”司马相如、秦淮河：“侍臣不赐金茎露，商女犹歌玉树花。”郑康成、南宋梅花；“庭砌不除生夏绿，雪天长傲伴冬青。”王羲之、洛阳牡丹：“家声宜作登龙选，国色何能走马看。”苻坚、西菜馆：“难下八珍何晏箸，误轻一局谢安棋。”范仲淹、春宫：“家国乐忧天下任，阴阳燮理此中求。”耶律楚材、五大夫松：“名兆降元归晋用，身因小鲁受秦封。”村居：“苔老屋多依红柳，废园犹卧绿沉枪。”夜半燕：“听来远近三更鼓，飞入寻常百姓家。”老妓、自行车：“旧燕残莺同末路，木牛流马是先河。”搓板、南唐：“霜杵无鸣寒洗练，烛花不放夜悬珠。”岳阳楼、汾酒：“水气下临云梦泽，曲香遥指杏花村。”戏马台、红烧鲤鱼：“闻歌忍见乌江去，寄柬疑从赤壁来。”滕王阁、烧饼：“文章齐称王勃赋，谶图可验伯温歌。”东昏侯、华山：“妃子步中金菡萏，仙人掌上玉芙蓉。”李白、陶然亭：“残照荒凉鹦鹉冢，大江奔放凤凰台。”少妇、唐梅：“封侯误自登楼悔，结子酸从絮阁来。”悼亡、冷食：“合是安仁来作诛，只应介子与招魂。”月份牌、古战场：“昨日古人今日我，秦时明月汉时关。”
　　分咏集句，周穆王、痔疮：“何处更寻回日驭，岂宜重问后庭花。”(义山)连鬓胡子、牡丹：“人面不知何处去，狂心更拟折来看。”(崔护、方干)李白、会馆：“心是主人身是客，诗家才子酒中仙。”(乐天、赵嘏)病夫、神女：“常言吃药全胜饭，尽日灵风不满旗。”(贾岛、义山)美男子、尿壶：“好向中宵盛沆瀣，焉能辨我是雌雄。”(陆龟蒙、骆宾王)春禊、美人足：“准能载酒开金盏，应愿将身作绣鞋。”(杜牧、飞卿)冯道、隐士：“天爵竟为人爵误，青云不及白云高。”(李玖、赵嘏)文物商店、李龟年：“古董先生谁似我，落花时节又逢君。”(桃花扇、杜工部)
　　又有碎锦格，如窗、雨、新、美：“春雨乱生君子竹，秋窗新放美人蕉。”疏、香、还、斗：“细柳摇时风自斗，疏梅开候雪还香。”澹、安、词、怀：“一字词成吟未妥，万怀愁满澹能安。”
　　又有香囊格，四字皆嵌于一、七字，如马、家、春、慢：“马知路远行来慢，家有花多看尽春。”
　　又有连环格，为分咏、嵌字合一，如朱淑真、梅花，招怨六唱：“词疑六一同招谤，身属逋仙不怨孤。”
　　又有笼纱格，为分咏一字，如色、树：“春意上容朝酣酒；秋声到耳夜读书。”愁、白：“江上山堆千万叠，雪中梅点两三枝。”
　　又有居易格，内嵌古人名，如天津寇梦碧联云：“望去荒邱为乐土，折来新柳是离枝。”嵌邱为、柳是两古人名。甚自然，意亦好。余联云：“丛林逋去笼中鸟，勺水来苏辙里鱼。”
　　又有诗谜格，如限词调名：“烟花明月吹箫夜，风雨重阳落帽时。”射《梦扬州》、《龙山会》。限戏名：“故人西出歌声咽，大将南征胆气豪。”射《折柳》、《阳关》、《北诈》。限书名：“评量玉尺群芳谱，载取珊瑚聚宝盆。”射《品花宝鉴》、《书画舫》。

荒唐一鉴

　　我国汉字有音、形、义之美，文士运用其结构及音韵之特点，撰为巧对谐对，有以人名、地名、物名对者，有以叶音、转音、独字对者。式样各出，特见匠心。如“色难”以对“容易”，“张之洞”以对“陶然亭”，“岑春萱”以对“川冬菜”。想落天外，逸趣横生，虽雕虫小技，亦有可观。
　　王淑士《表异录》云：王荆公以“杀青”对“生白”，“苦吟”对“甘饮”，“飞琼”对“弄玉”，“带眼”对“琴心”，皆工。
　　陶秀实《清异录》以“蜜父”(梨)对“腊兄”(枇杷)，“闽香玉女”(荔枝)对“吴会星郎”(杨梅)。又闽荔枝有名“翰墨香”者，可对“文林果”。
　　秦少游以“身与杖藜为二”对“影将明月成三”。叶梦得以“逸人旧舞子午谷”对“诗客独寻丁卯桥”，是以数字干支入对。
　　《归田录》：梅圣俞奉敕修《唐书》，尝语刁氏曰：“吾之修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刁笑对曰：“君于仕宦，何异鲇鱼上竹竿耶。”语特滑稽。
　　刘贡父以“四诗风雅颂”对“三代夏商周”。荆公以为天造地设。又有对以“三才天地人”者。
　　金章宗与妃御花园共坐，出句曰：“二人土上坐。”妃对曰：“一月日边明。”
　　元丞相脱脱陛辞，元主赐之宴，至夜分，脱脱起曰：臣明日早行矣，“半醉半醒过半夜”。元主笑曰：卿明日行亦不必早，“三更三点到三河”。脱脱叩头谢，尽欢而罢。见《长安客话》。
　　明太祖至多宝寺随喜，出句云：“寺名多宝，有几多多宝如来。”僧对曰：“国号大明，无更大大明天子。”太祖赏赉甚厚。
　　明成祖元宵夜微行，至一客栈，出句云：“灯明月明，大明江山一统。”士子对曰：“君乐臣乐，永乐天子万年。”遂大欢宴。
　　明嘉靖间，倭患猖獗，遣使至京，出句云：“朝无相，边无将，只有玉帛相将。”盖以相将异读而为之，一时颇难其对。李东阳闻之，对以：“天难度，地难量，才是乾坤度量。”倭使惭服。
　　《野获编》：邱南镇岳由亚卿左迁藩参，数厚遗张江陵，尝以黄金制联馈之云：“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盖欲以己名时蒙记忆也。江陵喜将骤擢之，未几败，岳遂罢归。
　　祝枝山《猥谈》：李空同督学江西，考生有名李梦阳者，唱名时，空同诧曰：安得同我名。我出一对，对佳则已。曰：“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其人应声曰：“魏无忌，长孙无忌，公无忌，我亦无忌。”空同大喜，置之前列。
　　纪晓岚好作楹联。同乡某父子二人同为戊子科举人，因有“父戊子，子戊子，父子戊子”之对，久思不得。或曰，纪某自称无不可之对，盍以此难之。时有师生二人同官户部者，纪侦得之，即对曰：“师司徒，徒司徒，师徒司徒。”
　　左宗棠征回部，悬一联征对云：“遍地是回，大回小回，让你一回两回，且看下回分解。”一回族士绅对云：“满天皆汉，东汉西汉，任尔背汉反汉，惟有老汉崛强。”
　　咸丰时有副将雷风云，谥威毅。光绪间，鄂人张翼轸工书，游京师，有鬻书格悬厂肆，其姓名三字皆星名。“张翼轸”与“雷风云”对正工。
　　临津黄岐农工部客常德。府署同事一罗姓者，以姓裁成联云：“四维为罗，东南西北之人也。”时知府汪君亦在座，工部遽目之曰：“三王曰汪，禹汤文武之后欤？”知府起拱曰：不敢当。
　　有人尝撰一联诮塾师课童子书，为童子反唇所稽，来请岐农工部对，联云：“先生告书说书生，书生书生先生书先生。”工部方属思，适门外哄声大作，则马快追逸盗者，于是笑曰：已得之。云：“步快骑马赶马快，马快马快步快马步快。”
　　吴江金文简公士松官工部时，见僚属恒多轻视。一日，某中书以签分工部上谒，其虽南产，而体貌魁伟，有燕赵壮士之概。文简出一对调之曰：“南人北相，中书令什么东西。”时工部毁于火，方在营造间，即抗声云：“水部火焚，金司空大兴土木。”语极精确，且以金、木、水、火、土对东、南、西、北、中，尤见匠心。
　　黄照临官陕西某县。知县每公出，骑而不舁。一日赴郊验尸伤，所乘马逸而躏其旁麻畦。麻主老妪信口毒詈。黄闻之，掩口笑不止。群怪之。曰：吾少年教读某氏，信步后园，见小儿以锄锄蹲蛙，锄下蛙跳，土裂出瓦，当得“娃挖蛙出瓦”五字，二十年难其对。今凑合成矣，盖“妈骂马吃麻”也。此为叶音所生之巧联。
　　有刘姓者遇李姓者问姓氏，李曰：“骑青牛过函谷，老子姓李。”李回问刘，答曰：“斩白蛇入汉关，高祖是刘。”
　　宣统时，留日学生某得保考为翰林，时称洋翰林。某致书胡秋辇论宪法研究事，辇误书辈，究误书宄，人嘲以联云：“辇辈同车，夫夫竟作非非想；究宄共穴，九九还将八八除。”
　　夏枝巢云：有甲、乙二人游佛寺，值作法会，寺僧以佛手供佛。甲得联云：“佛手供佛，佛伸佛手拿佛手，佛爱闻佛手，佛为佛手香。”久不能对。一日，乙去浴室浴，见有患鸡眼者在修脚，乙乃急访甲曰：前对得之矣，乃“鸡眼喂鸡，鸡睁鸡眼看鸡眼，鸡不吃鸡眼，鸡嫌鸡眼臭”也。
　　恽公孚与余同客长春，寓东北文史研究所宿舍。一日午餐，谈及对联。公孚云：有一联，二十年来无人能对，联云：“董圣人，康圣人，董康圣人。”盖康有为、董康皆号圣人也。余曰：此甚易对，即对“李学士，白学士，李白学士”，可乎。公孚曰：待一查乐天是否为学士。乃查乐天传，果为翰林学士。所谓二十年无人能对，而于一二分钟时对上矣。又，宿舍厨师张君有幼子名毛毛，张君蓄一猫在脱毛，毛毛抱之。余忽得联云：“毛毛抱猫猫脱毛，猫弄毛毛一身猫毛。”隔日，张君对曰：“道道要刀刀刮道，刀伤道道满脸刀道。”张君非此中人，能对，亦复可贵。
　　有人为叠字联云：“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对：“燕燕莺莺，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滨海某龙王庙有联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息：长长长长长长长消。”盖上朝字为名词朝暮也，下朝字为动词朝谒也；上长字为副词经常也，下长字为动词上涨也。即谓海水每晨朝谒，日日如是，海水经常上涨，恒有规律也。音读既异，意义各别，遂成妙对，而以独字出之，尤为工绝。
　　有人为拆字联云：“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切瓜分片，横七刀竖八刀。”又北京曲艺说相声者，说一联云：“冰冷水(氵)，一点两点三点；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与上联皆为由字之结构而成之巧联。
　　“烟锁池塘柳”，用金木水火土旁。有人对以“浪烘锦堤桃”，惟堤字平声失叶。余对以“暖培镜沼梅”，亦不工。
　　余曾为贺人结婚联云：“缔缘绾结红丝缕，纳彩缠绵绿绮絃。”皆用丝旁。昔亦有此一格。
　　余藏有明版《对类》一书，无著者名氏，凡二十门。当为嘉靖时本。其巧对门搜摘甚多，如：
　　二字类：“山涛”对“原壤”(人名)；“笠泽”对“鞋山”；“花奴”对“草圣”(王进、张旭)；“佛桑”对“人柳”；“石发”对“溪毛”；“谏草”对“辞花”。
　　三字类：“蜀水浊”对“嵩山高”；“堤是土”对“岫由山”；“黑土墨”对“白水泉”；“观音柳”对“罗汉松”；“蛟龙宅”对“虎豹关”；“续命缕”对“返魂香”；“木森森”对“水淼淼”。
　　四字类：“六龙行夏”对“万象回春”；“指鹿为马”对“以羊易牛”；“五云仙仗”对“八水神京”；“九河既导”对“三径犹存”；“甜瓜蒂苦”对“臭梓花香”。
　　五字类：“星依日脚生”对“霰下云头散”(拆字)；“魁星鬼踢斗”对“闰月王居门”(拆字)；“溪清须涉渡”对“迳远遂迷途”(同边)；“冷官居热地”对“寒土浴温泉”；“家边禾是稼”对“浦上草为蒲”(拆字)；“老枣靠道倒”对“矮槐挨阶栽”(叶音)；“鸿是江边鸟”对“蚕为天下虫”；“朝官朝朝朝”对“处士处处处”。
　　六字类：“四渎江淮河汉”对“三光日月星辰”；“砚向石边见口”对“笙从竹下生声”(字意)；“盾日畏，衰日爱”对“夷风清，惠风和”；“逢辰或云同甲”对“生子自谓添丁”(干支)。
　　七字类：“无山秀似巫山秀”对“何水清如河水清”；“里中田上土何下”对“岩畔石低山自高”；“烧火火烧烧火杖”对“渡船船渡渡船人”；“观前种竹先生笋”对“寺后栽松长老枝”；“翰林学士浑身湿”对“兵部尚书彻骨寒”(借音)；“绛绎绘维绾纶綍”对“潘游洪沈泛瀛洲”(韩绛、韩绎、杨绘、韩维、潘良能、游操、洪景伯、沈介)；“炒豆不酥缘火少”对“移仓难动为禾多”；“乐乐乐人教教曲”对“行行行者看看经”。
　　他如，“破故纸糊窗，防风不得”对“黑牵牛过岭，滑石难行”；“吕先生品箫，须添一口”对“谢状元射策，何吝片言”；“谢外郎要钱，抽身便讨”对“吴内史饮酒，下口便吞”；“一夜五更，半夜五更半”对“三秋八月，中秋八月中”；“青天似水，无鱼月钩空钓”对“白露如珠，出蚌雨线难穿”；“花本木形，何自草头而化”对“星为夜象，却从日脚以生”；“雨里筑墙，捣一堵，倒一堵”对“风前点烛，流半边，留半边”；“岩崖岳岛峰峦，四山出出”对“杉梓椿松桧柏，六木森森”；“猫儿竹下乘凉，全无暑气”对“蝴蝶花间向日，更有风来”(借音)；“双艇并行，鲁肃不如樊哙”对“八音齐奏，狄青难比萧何”(借音)；“鸟入风中，衔出虫以作凤”对“马来芦畔，吃尽草而为驴”；“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对“典木置屋，曲八根直四根”；“张长弓骑奇马，单戈合战”对“种重禾犁利牛，十口为田”；“和尚撑船，棒打江心罗汉”对“佳人汲井，线牵水底观音”；“船尾拔钉，孔子生于周末”对“云头掣电，霍光起自汉中”(借音)；“闷拨红炉，尽是长叹短叹”对“愁拈素帕，提起千思万思”(借音)；“笑指深林，一犬低眠竹下”对“闲看邃户，孤木独立门中”；“红荷花，白荷花，何荷花好”对“紫葚子，青葚子，甚葚子甜”；“四口同图，大口包藏小口”对“五人共伞，上人遮盖下人”；“碧天连水水连天，天水一色”对“明月照霜霜照月，霜月交光”；“雪地鸦行，白纸乱涂四五点”对“霞天雁过，锦笺横草两三行”；“沧海浪洪，潮汐瀰漫渰港渚”对“滹沱河涨，波流汹涌没汀洲”；“风卷杨花，一地里滚将春去”对“霜凋梧叶，半空中坠下秋来”；“杜鹃花里杜鸣啼，有声有色”对“蝴蝶梦中蝴蝶舞，无影无形”；“画里桃花，春色一枝开不谢”对“水中梅影，雪痕千点浸难消”；“马笼笼马马笼松，笼松马跑”对“鸡罩罩鸡鸡罩破，罩破鸡飞”；“鹤渴抢浆，命仆将枪惊渴鹤”对“鸡饥吃食，呼童拾石逐饥鸡”；“树压墙头，南北两枝分内外”对“花飞院底，高低一片任西东”；“门子封门，门外有风封不得”对“狱囚越狱，狱中无月越将来”；“熔金作弹打飞禽，为小失大”对“斫竹编篱遮出笋，弃旧怜新”；“开关迟，关关早，阻过客过关”对“出对易，对对难，请先生先对”；“齿刚舌柔，刚者何如柔者久”对“眉先须后，先生不及后生长”；“对镜佳人，前面面如后面面”对“临池和尚，上头头似下头头”；“人立断轿，形影不随流水去”对“客眠孤馆，梦魂曾到故乡来”；“蝉以翼鸣，不啻若自其口出”对“龙从角听，无乃不足于耳欤”；“六尺丝绦，三尺系腰三尺剩”对“一床锦被，半床遮体半床闲”；“四口兴工造器迟，口多工少”对“二人抬木归来晚，人短木长”；“妈妈骑马，马不行，妈妈骂马”对“舅舅养鸠，鸠欲死，舅舅救鸠”；“木鱼口内含珠，吞不入，吐不出”对“纸鹞腰间系线，放得去，收得来”；“童子执桐木，撞铜钟，同声相应”对“妃嫔着绯衣，扣扉户，非礼勿言”；“车脚推车，车轮脚碾伤车脚”对“火头烧火，火柴头打破火头”；“蛄山古，岑山今，古今二山并出”对“松木公，栂木母，公母两木成林”；“杖长八尺，离身四尺，随身四尺”对“卦分六爻，内象三爻，外象三爻”；“劈棘继枣为柴，横两束，直两束”对“从价聚众扮戏，假三人，真三人”；“上四心，下四心，宁德民心不一”对“外十口，内十口，古田户口何多”；“柏油树绿连衢婺，多是旧游之路”对“辛夷花红满湖嘉，半系新移之家”；“日出东，月出西，天上生成明字”对“女在左，子在右，世间配定好人”；“秧针柳线，难穿荷叶上露水珠儿”对“木笔旧书，怎画树梢头雪花瓣子”；“一个嫔妃对月，人间天上两嫦娥”对“五百罗汉渡江，岸畔波心千佛子”；“桑养蚕，蚕结茧，茧抽丝，丝成锦绣”对“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笔，笔写文章”；“二月春分，八月秋分，昼夜不长不短”对“三年一闰，五年再闰，阴阳无错无差”；“水仙子持碧玉箫，风前吹出声声慢”对“虞美人穿绣花鞋，月下行来步步娇”(词曲名)；“红娘子恨杀槟榔，半夏无茴香消息”对“白头翁取得蕲艾，人参有断续姻缘”(药名叶音)；“兔笔鸾笺鸲鹆砚，蝌蚪书蚯蚓龙蛇”对“鹭瓶螺盏鹦鹉杯，鲸鲵饮羊羔蜉蚁”；“风雅颂赋比兴有六艺，沨沨尔，熙熙尔”对“典谟训诰哲命凡百篇，浑浑乎，灏灏乎”；“牛以任重，马以致远，以大畜而兼小畜”对“男正乎外，女正于内，正家人而及同人”；“东方朔，西门豹，南宫适，北宫黝，东西南北之人也”对“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前后左右之神乎。”

荒唐一鉴

　　张伯驹字丛碧，别号好好先生，河南项城人，戊戌年(1898年)正月二十二日生。张伯驹原名张家骐，为张锦芳之长子，幼年过继给伯父张镇芳(张镇芳字馨庵)。张镇芳为壬辰(1892年)进士，以直隶候补道任永平府七属盐务总办。伯驹七岁由家乡至滦州省父。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父调署长芦盐连使，伯驹随父去天津，于家塾读书。辛亥年(1911年)与袁世凯之四五六七子同入新学书院肄业。是年秋，武昌革命事起，沿旧时小乱居城大乱居乡之说，伯驹被父送回家乡居住。清室退位改民国，张镇芳由署理直隶总督转任河南都督，伯驹入河南陆军小学。不久，父卸任，他随父入京考入中央陆军混成模范团骑兵科肄业，时袁世凯以陆海军大元帅兼任团长。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团长，伯驹二十岁毕业。是年(1917年)张勋复辟，父任度支部尚书议政大臣。复辟失败后，张镇芳与雷震春(复辟时为陆军部尚书)以为北洋派内哄无所顾虑，同回天津，行至丰台被逮捕，押解陆军部后，雷震春移军法处审判，张镇芳移大理院判刑。时京畿发生水灾，熊希龄任赈灾督办，托人言于张镇芳，请捐款助赈，愿出面营救。张镇芳允之，由伯驹出名，毁家助赈，捐现洋十万元、交通票公债十万元。熊希龄以此项捐款成立香山慈幼院，张镇芳与雷震春以发往前敌效力结案。
　　1918年，张伯驹任安武军全军营务处提调(安徽督军为倪嗣冲)，后安武军改为陆军，伯驹任长江巡阅使署谘议。后因倪嗣冲病辞职，长江巡阅使裁撤。
　　张镇芳对盐务熟悉，袁世凯任总统时曾条陈创办盐业银行，公私合办，各出资百万。袁世凯逝世时，盐务署仅入股八万元，遂改为商业银行，张镇芳任总理，张勋、袁乃宽任协理。复辟失败，张镇芳被扣押陆军部时，段芝贵以京畿卫戍总司令名义派吴鼎昌接任盐业银行总理，次年(1918年)吴鼎昌成立盐业银行董事会，伯驹任监事。
　　1921年，伯驹任湖北湖南四川江西四省经略使署谘议(经略使为曹锟)。曹锟函荐伯驹于两湖巡阅使吴佩孚。吴派伯驹在参谋处任事，但并未赴任。
　　1923年，伯驹时年二十六岁，以近畿水灾结案，熊希龄为褒奖伯驹，给予二等大绶嘉禾章，以简任职，分发陕西任用，为陕西督军公署参议兼驻京代表。
　　1925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冯玉祥倒戈，曹锟下台，刘镇华战败下野，伯驹时年二十八岁。伯驹虽厕身于官场，但十分不满军阀那套腐败生活，更看不惯上层人物那种在洋人面前奴颜婢膝，对老百姓却敲骨吸髓，彼此之间又尔虞我诈的虚伪行径，乃决心离开旧军队，辞去一切挂名差事。谁知家庭里又作主将他在自己父亲首创的北方第一家商业银行——盐业银行中挂了个常务董事兼总管理处总稽核之名，直至1935年。
　　人生“三十而立”，恰如其言，张伯驹走上艺术之路岁正三十。他自三十岁起，收藏中国古代书画，初则出于爱好，后则以保存中国主要文物不使其流入国外为旨，变产借债亦事收蓄，如传世最古之法书西晋陆机《平复帖》、传世最古之绘画隋展子虔《游春图》皆经其收藏而得以保存，进而成为近代著名之书画收藏家。
　　1934年，张伯驹任南京盐业银行经理。盐业、金城、中南、大陆四行储蓄会成立后，伯驹兼任监察委员。卢沟桥事变后，南京盐业银行迁往重庆。后共推伯驹去上海照料总管理处事务。
　　1941年，张伯驹不幸被汪精卫手下师长丁雪山在上海绑架，索价300万(伪币)，不然“撕票”。绑匪通知张夫人潘素，说张伯驹连日绝食，已昏迷不醒，但求一见。得见时，伯驹已憔悴不堪，潘素不免唏嘘。可张伯驹已将生命置之度外，悄悄关照潘素：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所藏古代书画赎身。他对国之瑰宝之爱已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如是僵持了近八个月，绑匪见敲诈无望，自动将赎身价降到了40万。经过多方奔波借贷，张伯驹总算被赎出来了。是年秋，张伯驹携全家入秦。一路中，将国宝《平复帖》缝入衣被，虽经乱离跋涉，未尝去身，可见用心之苦。
　　1942年张伯驹任秦陇实业公司经理。
　　日本投降，孙连仲任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北省政府主席，为伯驹旧友，聘伯驹为顾问，襄助军政。伯驹随前进指挥所先回北京。伯驹初认为日本投降，中国局势当将好转，对前进指挥所襄助颇多，但努力后见接收单位及军政机关贪污腐化，国民党政府且将准备内战，他的态度遂渐行消极。孙连仲到京后，以唐山市及石家庄市两市长职由伯驹选任。伯驹皆辞不就。时只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北平市美术分会理事长。任凤苞病故后，伯驹仍以与盐业银行历史关系，代表没收押款股票股权继任董事长。时又任华北文法学院国文系教授等职。
　　1947年6月，在北平参加中国民主同盟，曾任地下北平市临时工作委员会委员。参加过北京大学学生会助学运动、反迫害反饥饿运动、抗议枪杀东北学生等爱国民主运动。
　　解放军包围北平时，伯驹、侯少白先生、邓宝珊将军三人各在不同场合劝说傅作义将军要保护首都文物，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傅对伯驹的意见比较尊重，由此对和平解放北平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新中国建立后，北京盐业银行成立工会，当时对工商业的口号是公私互助、劳资两利。伯驹出席讲演，谓进一步应劳行两利，由劳方将行维持好，准备到时将行交给国家。银行公私合营后，伯驹代表盐业银行任董事。重估财产完竣，重选董事时，伯驹提出个人无股票不能再任董事，虽经挽留，伯驹仍以实事求是为由，退出了公私合营银行。
　　解放后，张伯驹曾任燕京大学国文系中国艺术史名誉导师，北京棋艺研究社理事兼总干事，北京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副主任理事，北京中国画研究会理事，北京古琴研究会理事，北京书法研究社副主席，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公私合营银行联合董事会董事，第一届北京市政协委员，中国民主同盟总部财务委员会委员、文教委员会委员、联络委员会委员。
　　1956年，他参加了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
　　1956年，张伯驹出于赤诚的爱国心，与其夫人潘素共商，从三十年蓄藏的书画名迹中挑出八件精品无偿捐赠给国家，以偿宿愿，收到文化部长沈雁冰的褒奖状，内写：
　　张伯驹、潘素先生将所藏晋陆机《平复帖》卷，唐杜牧之《张好好诗》卷，宋范仲淹《道服赞》卷，蔡襄自书诗册，黄庭坚《草书》卷等珍贵法书等共八件捐献国家，化私为公，足资楷式，特予襄扬。部长沈雁冰。一九五六年七月。
　　张伯驹认为这是平生最可欣慰的一件事。1957年，他被戴上了一顶“铁冠”。二十年后，伯驹在大连棒槌岛与刘海粟先生结邻而居，闲淡间海老问及伯驹：“戴上右派帽子后有什么感想？”伯驹苦笑一阵，说出了肺腑之言：“先父任过直隶总督，又是第一批民族资本家，说我是资产阶级，有些道理。但是我平生不会赚钱，全部积蓄，包括卖字的钱，都花在收藏上了。这些东西捐赠给国家后，我已成了没有财产的教授，靠劳动吃饭。戴什么帽子，我倒无所谓。一个渺小的凡人，生死得失，无关大局。但说我反党，实在冤枉。而且担心：老张献出这么多国宝，换了一顶‘铁冠’，传到海外，对党的威信不利。本想见见周总理、陈总，一吐为快，后来饱受打击歧视，见领导人已极难，我又不愿为个人荣枯浪费他们时间，一拖就是四年。……1961年，去吉林离京前，陈公派车接我到中南海，问到生活、写作、爱人作画等方面有什么困难，十分细致。然后询及去东北后的打算。我说可以教诗词、书法和古画鉴定。陈总说：‘这正是你们当行的事情。关于右派的事，有些想不通吧？’我老老实实地说：‘此事太出我意料，受些教育未尝不可，但总不能那样超脱，做到无动于衷。在清醒的对候也能告诫自己：国家大，人多，个人受点委屈不仅难免，也算不了什么，自己看古画也有过差错，为什么不许别人错送我一顶帽子呢？……我只盼望祖国真正富强起来！’陈公说：‘你这样说，我代表党谢谢你了。你把一生所收藏的珍贵文物都献给国家，怎么会反党呢？’……我通知你们单位，把结论改成拥护社会主义，拥护毛主席，拥护共产党。’我们珍重道别，心里暖烘烘的……”一席话，听得海老默然。火辣辣的一颗爱国心隐于话间！
　　1962年起，张伯驹任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副馆长等职。此期间，吉林省博物馆有一鉴定古代书画组，由吉林大学于省吾教授等收购古代书画，伯驹召集审定。伯驹就此建议，藉每周一会之机，谈笑之外，无论金石、书画、历史、轶闻、风俗、游览、考证、掌故，均可随书一则，录之于册，并约北京、天津、上海相识老人分写，日积月累，自然成书，此亦即《春游琐谈》的缘起。谁知此种于国于民有益的事，在“文革”期间竟成了一大罪状。1967年，张伯驹填了两首《金缕曲》，批判林彪、江青，却被诬为“现行反革命”。
　　张伯驹在被指为“现行反革命”的险恶处境下，得知陈毅元帅亦遭挨斗，当即致函慰问：
　　我公功在国家，尚且被辱，我何足道。所指我之罪名，皆是莫须有之事，只可一笑置之。
　　在隔离审查八个月后，给张伯驹做了“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结论，1969年被迫退职，送往舒兰农村插队，那里不收，才与夫人一起又回到了北京。此时知陈毅元帅已病重住院，不能见客。1972年，陈毅元帅不幸逝世，张伯驹悲痛万分。挥泪写挽联挂于灵堂之上。联云：
　　仗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山河，永离赤县。
　　挥戈挽日接尊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原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之后，为纪念陈毅，又由夫人潘素取其曾在北戴河观海意境，画青绿山水《海思图》，张伯驹题悼诗四首以奠。录其中两首以窥雄浑悲壮，情见于词之一斑：
　　痛我长城坏，寒天落大星。
　　遗言犹感激，老泪忽纵横。
　　日暗旌旗色，江沉鼓角声。
　　东南余壁垒，忍过亚夫营。

　　怕听雍门曲，西州事可悲。
　　霜筠怜故剑，露薤泣灵旗。
　　国续褒忠灵，人寻堕泪碑。
　　音容图画里，剩寄海天思。
　　其时，张伯驹那副用泪与情写下的挽联被有意悬挂在灵堂中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可参加追悼会的毛泽东主席一眼就看见这副用鸟篆书写的挽联，走了过去，低声吟诵，连声说写得好，写得好，并询问陈毅夫人张茜：张伯驹来了没有？张茜告诉毛主席，张伯驹是陈毅生前好友，但今天的追悼会却不允许他参加。毛主席又从张茜口中得知张伯驹老夫妻从吉林回北京后很狼狈，住房、户口都无法解决。主席感叹了一声，转身关照周恩来总理过问此事。经毛主席亲自过问，张伯驹终于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时在1972年1月21日，离陈毅元帅追悼会后仅仅十一天。
　　1978年9月，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批准了吉林省文物局上报的对张伯驹的复查结论，当众予以平反，恢复名誉。自此之后，张伯驹更是精神抖擞，笔耕不止。1981年1月，在北海公园画舫斋举办了《张伯驹、潘素夫妇书画联展》，丰富了首都文化生活。
　　张伯驹爱国爱党的热情常常溢于言表，特别是对台湾海峡两岸的统一大业充满了信心，希望在有生之年为加速两岸同胞的团聚多尽些力量。1981年元宵节，民革和“中山书画社”举办了一次集会，张伯驹对没有台湾代表深感惋惜，即席填词。表示对祖国统一的渴望。恰好当时的盛会上，有刚从美国回大陆探亲访问的黄花岗烈士方声洞的胞妹、著名画家方君璧女士，当场即由王莲芬女士挥毫写下了张伯驹的词：
　　玉镜高悬照大千，今宵始见一年圆，银花火树夜喧阗。
　　隔海河山同皎洁，阋墙兄弟早团圞，升平歌舞咏群仙。(调寄《浣溪沙>)
　　赠送给了方君璧女士，带去国外。对此，张伯驹非常欣慰。
　　1982年正月，张伯驹参加了一次宴会，归来时突患感冒，不思饮食，紧接着连发高烧，引起了肺炎合并症。到了正月十五，病情急变，家人将老人送进了医院。入院六七天，老人茶饭不思，只靠输液维持生命，一直处于昏沉状态。正月二十二日(公历2月15日)的早晨，老人突然变得神志清醒，提出要吃一点东西。这一天正是他的85岁生日。上午10时许，台湾国画大师张大千的孙儿张晓鹰来探视。张晓鹰将要动身赴美，奉父亲、爷爷之命前来看望，并要带去合影像。伯驹得知详情后，紧握晓鹰双手泣不成声。晓鹰的泪水也在眼圈里打转转，嘴里连声说：“祝张爷爷健康长寿！”老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斜靠在被子上，与晓鹰留下了一幅永存的纪念照。老人用依恋的目光送走了晓鹰，卧榻安息。看似平静的老人，内心深处却涌起阵阵波澜，往昔难忘的岁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他欠着身子想取纸笔，记下此时的心怀，但未能成功。下午一时许，《文物天地》主编王禹时前来探视。老人请他取来笔纸，录下已吟成的七律诗一首和《鹧鸪天》词一首。七律如下：
　　　　　　病居医院
　　张大千兄令孙晓鹰赴美，来视并拍照，因寄怀大千兄。
　　别后瞬经四十年，沧波急注换桑田。
　　画图常看江山好，风物空过岁月圆。
　　一病翻知思万事，余情未可了前缘。
　　还期早息阋墙梦，莫负人生大自然。

　　老人临终前，终不能忘怀祖国的统一，企盼着“早息阋墙梦”。
　　词一首如下：
　　鹧鸪天　病居医院至诞辰感赋
　　以将干支斗指寅，回头应自省吾身。莫辜出处人民义，可负生教父母恩？　儒释道，任天真，聪明正直即为神。长希一往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
　　禹时录完此词时，已被老人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赤诚深深感动，含在眼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恭录的诗、词间。这位向祖国捐献了价值连城的珍宝而饱经沧桑离乱的老人，在告别人世之前还在“自省吾身”，深怕辜负了生养自己的人民和父母。他留恋祖国，留恋大自然的山川河流，留恋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他即将离去了，但他还要同这“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禹时望着老人微微闭上双眼，便悄悄地离开了。
　　到了2月25日晚，老人的病情急剧恶化，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医生竭尽了全力，但终未能回转天意。1982年2月26日上午10时43分，这位85岁的老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3月4日上午，举行了张伯驹遗体告别仪式。3月26日下午，举行了张伯驹追悼大会。追悼会上，叶剑英、邓颖超、王震、谷牧等国家领导人送了花圈。赵朴初、夏衍、胡愈之、牛满江、刘海粟等各界知名人士200多人送了挽联。有500多人参加了追悼大会。
　　爱国家、爱民族，费尽心血，一生为文化，不惜身家性命；
　　重道义、重友谊，冰雪肝胆，赍志念一统，豪气万古凌霄。
　　这是宋振庭同志送的挽联，确是张伯驹一生的真实写照。
　　1998年1月

（本帖转自《恶人谷珠楼》，特此鸣谢）

潇湘妃子

有时间就来认真学习，老K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