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联四论

辣斋

作联四论
作者：辣斋
口诵心惟，式观眇觌。诗词道广，文赋玄深。对联也者，譬结绿之在山，孚尹掩于珷玞；离朱之收察，秋毫匿其光耀者也。然则蜀帝先鸣，明皇继武，联风大炽，楹语浸张。黅丹克跻，辟别天而依本；康庄是达，拓旁径而繇途。可不谓大矣哉！
    遂乃中麓疏其源，青藤恢其宇，河间丽其想，德清驾其才，湘乡撰自战余，刚直吟乎麾下，茝林献刮目之篦，悔晦供度人之针。新蕊旧葩，续百年之艳；前珠后琲，缀千颗之辉。驯至五四陆沉，二三子散。密云小畜，落日明夷。今则复兴为名，联旌斯举。讵免瑕瑜互见，宝刍狗而弃饩羊；貌气无分，贱伯牛而尊阳虎耶？是以不揣谫陋，爰为是论，非谓起人之废疾，庶几作己之箴规也已。
其一曰切。楹悬俪语，柱刻偶辞。名实须符，境情应契。若山非嵩岱，动称摩汉扪星；水非淮济，每道吞云纳月。楼基西极，曰可望东海鲸涛；苑立北方，曰能见南天马腹。至或木无可观，虚云栋桷之辞；花无可赏，偏写施嫱之态。道观设佛经语，椿龄用萱寿言，实猴冠而羔裘，方枘而圆凿，何乖剌踳驳、不切之甚也！故作联必循其名而责其实，周其虑而知其全。庶免太冲无徵之讥，达献王求是之旨也。
其二曰雅。易曰丰其蔀而贲于园，子曰言无文而行不远。雅之于联，犹鱼之于水，可须臾离乎哉？今则俗俚间作，废韶濩而听淫哇；谀滥孔多，斫松梅而培樗栎。非枝梧于野语，即耽溺于颂歌；非炫鬻其诐辞，即鼓吹其口号。虽以接地气自高，实则悖文心而陋。故作联必讨源旧典，踪迹古人。矩矱五经，疑丞三教。探其骊而索其骥，嘬其隽而味其腴。乃至染翰垂芬，抽毫布泽，得妙谛于乾坤之内，溢雅怀于行列之间也。
其三曰厚。衡词曰拙大，榷诗曰骨力。移以论联，孰曰不然？格高调亢，判为上上之文；气弱声卑，允类期期之口。若刚直岱岳之题，汀州金山之作，虽曰集句，浑如自为，掌运风雷，麾驱貔虎。其厚重也如此。今则靡响浮声，不啻秋虫鸣草；欹风散浪，何殊春藻游根？烟视媚行，伊媕娿以为态；紝繁组缛，竞雕刻以为能。其轻薄也如彼。相去不啻云泥，直如胡越。故作联必培元养气，撷实遗华，多慷慨而绝栗斯，先妥帖而后排奡，以优入圣贤之域，而臻于作者之林也。

    其四曰新。书曰日新，易称革故。物方生而方死，世无岸而无畦。新之时义大矣哉！故袭前人而窘步，窥陈籍而窃言，君子耻之。譬犹掇敝锦而弥缝，取残羹以宴享，知者以为怪，而作者不觉羞也。故作联贵于独立，期以自铸，最要扫空依傍，方能直抵窾枢。引派开津，沿疾流而撑筏；谢花启秀，运玄思而握珠也。
    於戏！切以见其知，雅以见其文，厚以见其格，新以见其意。子曰文质彬彬，于斯可得泰半矣。至于联道孔幽，非能深汲，四隅暂列，众讲是求。纠之摘之，是所望于君子；知我罪我，固不负其初心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