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忽然收到侯海生之短信息,告知侯海雄兄不幸故去,又言“诸君号码既在舍弟生前所用之手机上,想必是舍弟之好友、同学、同事。君若有暇,可来一别”。我与侯海雄兄相识于2005年的黄梅,是在中国楹联学会的一次活动上。当年学会接送至会场的车上邻座而谈,彼此甚契,此后杭州、南昌也曾晤面。侯海雄兄长我一二十岁,颇以我为知己,只是我终日繁忙,联系日少,但师情友意始终如一。去年他还打来电话,笑着问我的近况。侯海雄兄这些年来也来京数次,只是匆匆一过,未能晤面。兄也曾言异日来京,终能相聚,只是人生实难,我并没有等来相聚的后约。
其实人生不怕告别,怕的是就连告别也不能够。我们联界师友,总是天南地北,总是匆匆一见,再相见便是多年。我当日年少,随侍在乡贤跟前,听他们言及平生一晤之后再未相见的平生所憾。他们字纸里几十年相知的故旧,只在中国楹联学会二代会、三代会上见过一面,再得相遇,已不见了数人,有些师友甚至是断了消息。只是我那时候尚不理解匆匆一晤后彼此余生里的挂念,不知道死生师友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我所亲历的前辈和师友的故去,首先有王怀言先生和魏传统先生、陆伟廉先生,那时候我也不理解师友们对他们的哀挽,只觉得一副副挽联字句平淡。及至我在失去了联系多年之后,忽然看到《中国楹联报》上有人言及魏寅先生的近况,心中忽然一片悲凉。我见汪国金兄来京,原来是为杨尚模先生的遗著出版四处奔波,原来杨尚模先生已经故去二年有余。闻楚卿先生也是文字里相交多年,我最早的联作,他都为我细细批改,他是我很敬佩的尊长和老师。十年之前,我在《书法报》实习之时,每到周末便去首义路看望他和阿姨,后来天南地北,一片碌碌,竟也断了联系,后来有一天深夜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购书,竟见到几张其他师友致给闻楚卿先生的旧信。当时我以为先生已经悄然故去,旧物也已散落坊间,心中甚凉,竟夜不能成眠。也就十六七年的时光,少年已至而立,匆匆间已经送别了太多的师友。邑中乡贤,杨尚模先生、夏茹冰先生、白启寰先生、魏启鹏先生、左双山先生,他们曾讲给我听的平生里仅仅一晤的死生师友,忽然让我泪流满面。
这些年里,我们的师友故去的太多,断了联系的也太多。我们总是说诸事繁忙,然而谁又能繁忙到挤不出一两句问候的三五分钟。我有一次在微信上辗转见到了薛元明老师,他只一句“稼丰,以后不要断了联系”就让我觉得悲从心起、对他不住,知道了他这些年里对我的挂念。我已离开《对联》杂志社多年,此后辗转搬家数次,两年前竟有一天忽然收到薛宗翰先生发来的快递,一时间唯有感动。也是前些时间,李建军先生忽然发来短信息。我与建军老师结识也已整整十年,这些年来却也联系日少,只是偶尔从报纸上见到他的近况。去年除夕,我群发了拜年的短信,曹兆发先生忽然给我回了过来,后又寄来了信件。曹兆发先生我已相识十五六年,后来天南地北,早已断了联系。我从此真切的知道了字纸有情,那些匆匆一晤的师友,那些未能谋面的师友,原来他们一直有着对你的牵念,哪怕是相隔了千里万里,哪怕是失去了音讯多年。李析力兄、王家安兄、莫非兄、曲景双兄、李永杰兄、蒙壮科兄当时来京,都仿佛还是昨日,今日相忆,都已经过了数年。我多次去上海,每每与曲景双兄相约一晤,终于也未能抽出来时间。即便同在京中,孙则鸣老师、刘太品老师、薛宗翰老师和王永江兄、金锐兄、黄浩兄竟然也都多年未能相聚。但我知道诗文有味、故纸有情,总有人去挂念。
侯海雄兄是在4月11日不幸罹难,我对他的最近记忆,还是去年里匆匆接到他电话问我近况的时候。他的联作,我多年不曾见到了,他的消息,我也多年不曾听闻。我还记得多年前他来北京,电话里总让我抽个时间彼此一见。
曾经年少的我们,风吹雨打,已到中年,匆匆间送别了许多的师友,将来也要送别许多的师友。我不愿意写挽联,我知道那两行平仄承担不起死生师友的平生心意,我只愿所有的师友,都被彼此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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