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存帖）

浮客问道胡漫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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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我叫影。今年二十一岁。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喜欢照镜子。
    妈妈说，我生下来之后就喜欢照镜子，每当我哭泣不止的时候，只要把我抱到镜子前面，我就一定会止住哭泣。老辈人都说，小孩子心眼还没长全，不能多照镜子，否则会叫镜子给摄了魂魄去。
    可是我小小的身子里仿佛有无穷的意志一定要得到镜子，看不到镜子的时候我不停的哭泣，直到嗓子嘶哑泪水干涸也不停歇。妈妈总是舍不得孩子的，于是我每每总能如愿以偿得到镜子。
   
    从小到大，我拥有了无数的镜子。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各式各样的材质，各个年代的款式，甚至还拥有了一些具有奇异功能的特殊镜子，可以把人放大缩小甚至扭曲。
    这些镜子我是不会给人看的。从我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小屋以后，我就把我的宝藏统统移到了这间六十多坪的屋子里。墙壁上天花板上地板上柜子里抽屉中，随处都有我的镜子。
    每天晚上回到我的小屋，我就能融化在无所不在的镜子的怀抱中。
    我喜欢这种感觉。</P>
<P>    我喜欢镜子，并不是因为过份在意自己的容貌，而是享受和镜中的我对视的感觉。每当我看着镜子里的我的眼睛，我总能感受到她想告诉我些什么。
    我对镜子的依赖一天天增长，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离开镜子已经无法存活。
    每天睁开眼，我就能看到镜中的我，做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动作。只是镜中的我，好象有着比我更充沛的情感表达。当我张嘴咽下美味的牛奶和面包时，她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当我在浴室中抚摸自己裸露的身躯时，她的脸上似乎写着一种渴望。
    清晨，我在她的怜爱注视中醒来；深夜，我在她的不舍依恋中沉沉睡去。镜中的我，是我最亲密的伙伴。
    在镜子前的我，赤裸而无防备，我会告诉镜子中的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当我得到了渴望的东西时，她的脸上写着满意和骄傲；当我做了错事对她忏悔时，她的脸上写着宽恕和理解；当我有了小女儿的娇羞心事时，她的脸上搀杂着犹豫和期待。
    镜子和我，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P>
<P>    然而我对镜子的依赖却不能被周围的人接受。因为这个怪癖我的工作总是做不长久，同事们的眼光由最初看到我随时要照镜子时的不屑转为害怕，他们认为我的精神有问题，最后我总是被迫离开。
    家人则认为他们的小女儿小妹妹从小到大的习惯成了精神障碍，可是因为我是他们心爱的孩子和妹妹，他们总是对我一再容忍，只是暗地里联系着我最好的朋友们，试图让他们领我去看心理医生。
    朋友们推搡着轮流做代表，拗不过她们的好意，其实我也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心理有问题，于是我也去了几次心理门诊。
    医生们问了些什么和我自己答了些什么我都已经不记得，我想我是心不在焉的。你知道，如今的心理门诊布置得都很温馨，象一个家，有沙发有书桌，医生们或许呆在暗暗的角落里轻轻地提问，或许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同你闲聊。
    这种环境让我有种误解，以为这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个安全的场所，譬如朋友的家中。于是我很放松，在作为装饰的镜子或者特意为我准备的镜子前停住脚步，在自己和镜中的自己交流的享受中迷失。
   
    门诊的结果如何我并不知道，其实我好象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对我来说，镜子中的我已经成了我的伴侣，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组成部分，她的重要，远远超过了家人和朋友。
    可是朋友们渐渐离我远去，家人的眼光也开始不再温暖。他们要求我去住院。
    不！我不认为自己有病，我只是需要一个真正能听懂我的心声、理解我的渴望、明白我的需要的亲密伙伴。镜子只是个载体，我需要的是和镜中的我的交流，这种交流就就好象人必须吃饭一样。
    但是我的家人们也无法理解，他们也不再能忍受街坊邻里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轻声议论这家人家出了个精神病的小女儿。
    于是有一天清晨，我的父母兄弟们，他们破门而入，不顾我的哀求和尖叫，动手砸碎了我每一块心爱的镜子！
    我哀伤地看着镜子一一破碎，每一片都泛着冷冷的光芒，镜中的我不再完整，我仿佛看到每一片碎片上都有一个冷笑的嘴角。
    我闭上眼睛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请你们住手！请你们住手！”我把脑袋摇得象个拨浪鼓。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终于停止了。我绝望地睁开眼睛。
   
    不，不对！我突然发现，破碎的不是镜中的我，镜子中映现的我完完整整，苍白的脸庞、没有血色的嘴唇、赤裸的手臂和脚掌上被碎片割开了道道伤口，鲜血正在滑落。
    她是完整的，那我呢？
    我急切地低头想看看自己的躯体，可是我不能！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才是镜子中的影。</P>
<P>    影被家人们抱出门去，她面如死灰的脸上绝望的眼珠定定地望着我。
    我忽然有种感觉，或许离开了我，她才能真正生存下去。我安静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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