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山侠客风刀 （正文*方便阅读 谢绝跟帖）

南岭白茅根

联山侠客风刀

                                                                                                                     一
   
       清明时节，不清明的社会。
       杨柳如丝夹岸绿；

春花似火映山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
       反反复复以不同的断句法，吟唱同一首七绝的是一老一少师徒两人。师傅五十开外，骨瘦如柴，一袭长衫显得空空荡荡，使人联想只要从袖口里吹风，刹时就能鼓胀升空，更何况头顶那把油纸伞本来就象极一个风筝。徒弟十五六岁年纪，粗布衣裳，腋窝下夹一把油纸伞，不即不离跟在先生后面，只听他说：“先生啊，真想不到这首诗有这么多的断句读法，蛮有趣味的呢。”
        先生：“学诗要反反复复的吟唱，倒背如流，古贤说，读熟唐诗三百首，不回作诗也会吟。读多读透了，胸中象一个大湖泊，什么时候想用时，开闸灌水，水到渠成。”
        弟子：“是，先生说得对。您的胸膛就象大海，今天去王员外家写对联，只要一瓢水，就能灌他个水漫金山！”话虽恭维，心里却在调侃：“先生的词库象海洋大，那胸怀窄得象一个瓜瓢，也太瘦了”。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谁知这时先生转过身来，只得别过脸去掩饰。
        先生：“说你这小毛驴，就是倔，有伞不撑，看看，头发都湿透了！”
        弟子：“先生，没关系的，马上就到了，打了伞不好看风景，先生请看，这漫山的映山红多美，若不是天天下雨，肯定要把天给点燃了……”说完两师徒哈哈大笑而去，泥地上留下两行新脚印，像一副长联……

                                                                                                                                        二




        雨渐渐地大了，前面一座山挡在前面，道旁一座亭子，八根石柱，四围空空荡荡。
        年轻人说：“先生，咱歇歇脚，避避雨吧。”
        先生：“你这小倔馿也叫累？我可走不动了，进去吧。”
        亭內早有十七八位清明扫墓避雨者，围着一老一少似乎在听故事。只听老者说：“如今天下联林，门派虽多，总的说来可分两派，即意派与格派，意派奉行先意境，次机巧，后格律，认为意境是对联的灵魂；格派坚持格律为重，认为没有格律就不能成之为对联。两派都以正派自居，互不相容，时时开战，把个联林江湖闹得个轰轰烈烈！”
         小倔馿听得起劲，正要插嘴，先生忙轻扯徒弟衣角，递个眼神，示意弟子细听。小倔馿想说：老先生此话似乎不确实吧？我家先生说，除了意派和格派外，还有中间派的，而且中间派的人数是最多的，只是不愿参予辩论，好象就不存在似的呢。既然师傅示意别说话，只得将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那少年说：“二伯父，您就把联林江湖的事说得更详细些吧。”
       二伯父：“江湖上的事林林总总，岂是一时三刻能说得清的，以后二伯父慢慢说给你听，今天我要考考你，就以这亭子为题，你作副对子，请同族的叔伯给你打打分。”
       只听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说：“二哥乃联林江湖大侠，人送外号江南联痴，自然有讲不完的江湖趣闻，咱回去筛好了酒边饮边听，雨小点儿了，咱还得去扫墓，小泉侄快答题吧，莫误了扫墓正事。”众人鸡一嘴鸭一嘴齐声付和。
      小泉道：“二伯，这亭子太小，连个名字都没有，您先给取个名吧。”
      二伯：“此亭原为行人和就近劳作者遮风挡雨，就叫＇晴雨亭＇吧，泉侄快点吟联。”
      那叫小泉的年轻人往四周寻视，长亭里只有周边依立柱一圈石，似凳非凳，早被雨水飘湿，没人去坐，众人都是立着围成一圈的，此时随小泉的目光，各自退避。只见小泉把目光定格在亭外的大路，略有所思，随即向四周人群抱抱手，朗声吟道：
      万里冰霜远近路；
      一亭风月往来人。
        “好！”小倔馿情不自禁一声叫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他。小倔馿突见失态，忙不迭拱手，面带笑容，一脸的尴尬，却见师傅不知何时早已经背过身子，假装看亭外的风景，而四周烟雨蒙蒙，远输于亭內风光，又有何看头呢？
       那二伯父面带微笑，一脸的惊喜，朝小倔馿拱拱手：“小哥定是联林后起之秀，烦请为小侄拙联点评高论。”
       小倔馿忙回礼道：“老师好！小可不才，家道清贫，读书甚少，原村里有位秀才先生和我邻居，常听先生咏读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得个一知半解，适才得听老师雅谈联林，很是神往呢！贵侄妙联，小可不敢妄评的！”
       小泉：“哥哥也是此道中人，咱相识恨晚，还请赐教！”
       小倔馿初涉江湖，原不知天高地厚，一股冲动早已按耐不住，见小泉说得诚恳，完全没有见自己衣着朴素而以貌取人，那种表现欲望顿时跳动：“哥哥有礼，小弟无才，若是曲解，敬请教正！”
       二伯父：“贤侄尽管道来。”
       “说吧，说吧，那来这多虚礼……”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性急的说话已是加大了声音。
        小倔馿：“盛情难却，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哥哥此联很切题，万里冰霜先道出世路曲折，人道沧桑，再以远近承接，预示入亭人的来处，给下联埋下伏笔；下联一亭风月承接不露痕迹，独具匠心，长亭虽小，风月无边，风月表面是说的亭內亭外风光，其实也是对入亭人的礼赞，上下联对仗工稳，相辅相承，妙！”
       众人初见小倔馿衣着朴素，原只当蒙哥打浑，待听得其点评条理清楚，丝丝入扣，顿时掌声雷动。二伯父对喜形于色的小泉说：“小泉啊，这位小哥与你年纪相当，联功修为却远远在你之上，足可当你老师，你要多向他学习啊！还不快快谢谢雅评。”
       小泉如梦方醒：“谢谢哥哥雅评，相识恨晚，所幸今日有缘相会，自当多多请教！”
       小倔馿：“萍水相逢，有缘相见，小弟对哥哥高才佩服得紧呢！哥哥快莫客气。”
       二伯父：“贤侄方才只说了联中优点，是否也评评瑕疵？”
       “咳，咳”小倔馿正要回答，说说联中不足，突闻师傅干咳暗示，旋即改变话头：“哥哥此联妙不可言，哪来瑕疵！”本来的批评硬是化成了一句响亮的马屁！
       众人因为初时专心听江南联痴高谈阔论，没人注意小倔馿师徒的到来，而先生只在亭边观景，所以此时的细节丝毫没有察觉呢。
       小泉道：“哥哥啊，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千古知音难觅，哥哥是高人，小弟恳请哥哥也以晴雨亭为题，作一联供小弟学习，也算咱哥俩一场联缘，未知哥哥尊意如何？”
       自古年轻人皆血气方刚，意气相投，容易流露感情，小泉此语正和小倔馿之意，又听得诚邀，言辞恳切，竟大大方方接受了：“既蒙哥哥厚意，小弟这厢露丑，博大家一笑吧。”小倔馿向众人拱拱手，偷眼见先生毫无责怪之意，更加势无忌惮，目光投向山中白云，朗声吟来：

  云游山野归何处；
             路到穷时且……
      话语突然停止，面对众人道：“后面这三字，烦请各位叔伯兄弟与小子参予互动，咱一起来。”     
      “好的！”众人一起鼓掌。皆想：这小子够意思！早有那心急的抢着答腔：

     “路到穷时就爬山。”
       一位老头调侃道：“旺狗仔爬了一辈子山还没厌吗，死了还要爬？”  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老头：“路到穷时早回头。”
       江南联痴笑道：“五堂叔当年的雄心壮志那里去啦？老了要当和尚吗？”大家又一阵哄笑。一位披着蓑衣的男子说：“路到穷时早跳崖。”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小泉打趣道：“五堂叔，这跳崖可比不得你那打鱼跳河呢！”这时又有一人道：“路到穷时就劈山。”另一个人打趣：“破木匠就会帮门弄斧，还不如我这挑脚夫学愚公快点呢！路到穷时早挑山！”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江南联痴总结道：“云出山野归何处？贤侄好一招君子剑投石问路，功夫老道，既是吟亭，应该是有针对性的，路到穷时且入亭。好联！小哥年代轻轻，竟有如此修为，来日定当前途无量啊！雨也停了，我们要扫墓去了，山高水长，有缘来日定能再见！”

三
      

小小的亭子象行人的驿站，其实更象母腹，一朝分娩，空空荡荡！江南联痴领着一帮人走了，小倔驴望影兴叹：
       路远几时停跋涉；
       人生何处再相逢！
       十分婉惜溢于言表。先生看着小倔驴这份痴迷，这分迷茫，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禁徒起怜惜，有意开解道：“说你小倔驴还真没错，死缠着要跟我出来闯荡江湖，我看你迟早闯祸江湖呢！因喜欢你此联中，人生对路远精妙，我就免责罚你了，天高地阔，人海茫茫，能相识相见者可谓沧海一粟啊，其实见了一面也就不能算生疏了，此一招名为＇脱胎换骨＇一招两式，好！”
       小倔驴：“都是师父您老人家教得……”
       先生：“嗯！又是谁叫你叫师父了！”
       小倔驴：“我叫您先生吧！您于我恩同父，情如师啊！”
       先生：“古云，师傅带进门，修行看个人。你的成就得益于你的谦虚，资质和努力；我不敢居功，你就叫我师傅吧，这称呼平常，什么铁匠木匠，九流三教都可。”
        小倔驴：“江湖人称您＇惊鸿倩影＇多有调侃意，如果您不介意，弟子也这么……”
        惊鸿倩影：“嗯！惊鸿倩影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叫的，你是出来炫耀怎么啦？存心泄露我的身份！休得哆嗦，不然赶你回去！”
        小倔驴吐舌装个怪脸：“赵惊鸿师傅，全依你呢！”师徒一番对话，小倔驴早走出了惜别愁绪，方才对句的“良好感觉”又升温了，无不得意的在师父跟前炫耀：“赵师傅，弟子方才表现如何？给打打分吧。”
        惊鸿倩影：“弄个对子，出招收招皆有法度，可谓收发自如，得之于心用之于手，不亏一字：倔！不过，于江湖历炼，人情事故，江湖人该有的联德，七窍通了六窍…”
       小倔驴：“一窍不通！哈哈哈…...赵师傅授徒不授德，可谓授之于才误之于心啊！”故意模仿师父方才语气，师徒一阵哈哈大笑，惊散了亭外古松新柳上数对鸟儿……

      若将长亭比母腹，其实是不准确的，确切的说更象惊鸿倩影的酒葫芦，酒浪流来也快流走也快，虽然酒去壶空，那一股子酒味却：
      酒味缠绵，伴随鸿影行天路！
       这股子芳香就象小倔驴那挥之不去的联兴！初涉江湖，本自好兴惊奇，更何况锋芒初露就赢了个满堂彩，內心的那份激情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好比：
       情思激荡，陪护倔驴踏月光！
       小倔驴深陷联渊不能自拔！缠着师父：“赵师傅，方才我听那江南联痴大话江湖，说什么天下江湖只分意派格派，弟子感觉别扭，正要辩论，您怎么阻止我呢？”
       “照打！”惊鸿倩影一声棒喝，小倔驴不知所措，耸耸肩低头茫然。惊鸿倩影接着说：“你除了三分倔强，还有些啥？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联林比之武林，惊险更甚！那江南联痴：
        脚踏千山雪月；
        身披万里霜风！
        纵横江湖几十年，已成一代宗师！人家大腕谈禅论道，有你这小浑浑打浑的份！”
       “哈哈哈……”江南人说话跷舌，这“小浑浑打浑的份”要说好极不容易，也亏了他说得明白，小倔驴笑得捂住了肚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有小倔驴心知肚明。惊鸿倩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气氛还能严肃得起来吗？只得缓和口气：“这江南联痴虽说江湖只分意格两派，可也没说没有中间派的。其实这中间派又可分两派，下派根本就不知意和格的概念，属那些入门的弟子，使起招式来忽儿格忽儿意，飘浮不定，一片茫然，可谓茫然派。上派是那些绝顶高手，功夫已臻化境：
        其风有意如无意；
        此刻无招胜有招！
招式出神入化，得心应手，对他们来说已是澄明世界朗朗乾坤，是谓大同派。”
       “原来如此，赵师傅怎么以前就不教授于弟子呢？”小倔驴如同猛然抬头，看见云端立着个观音菩萨，灵光耀眼，灵声悦耳！忙不迭寻问。
       且说这惊鸿倩影祖辈父辈几辈都是秀才教书匠，可是那：
       书香门內弟；
       儒雅世间人！
少时聪颖，七步成诗，十二岁考中秀才，名闻百里！人送其联道贺：
        学海搅龙尾；
         诗林飘凤毛！
     都道其前程似锦锦上添花。又恕料天意弄人，虽有如此才情，竟然祖宗坟地没烧高香，连续两度考举皆落第，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小惊鸿晕晕热头脑被两盆冷水浇得冰冰凉！从此发誓不仕，整日里：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醉来梦呓，醒后苦吟。不思娶媳妇生儿育女，岂有心意授徒。可喜这牧童小倔驴颇有灵根，天天死缠赖磨要拜师，赵惊鸿就是不答应，这牧童也真有决心，晚上来找他陪吃陪玩陪睡，搞三陪！只要天气晴朗，常常生拉硬扯一起去放牧，登高望远，两个人虽道师徒缘浅，却胜父子情深！
       “师傅，师傅，你作白日梦了吗？”
       惊鸿倩影从穿越剧中醒过神：“老夫根本就没有认你作弟子，你也没交过学费的，干嘛要教你呢？”
      小倔驴：”您不认我作弟子，我已经拜你作义父了！”
      惊鸿倩影：“我何时答应你啦？我拜你作祖宗你答应了吗？”又是一阵笑声回荡山谷。这对师徒以其说是父子，不如说忘年交更确切。“学艺贵先学德，若无德，艺越精，本事越强，违害人间越深！宁可无艺，不可无德，德才是咱联人的灵魂也！方才联林前辈江南联痴谈禅论道，你一个小玩童插什么嘴？这也怪我平时跟你嬉皮笑脸，狂水灌晕了你这狗头！”
       这小倔驴虽然心里有点不以为是，见师父表情严肃，只好维维诺诺：“师傅教训的是，小倔驴知罪，从今天起，将认认真真学德。”
       “你能认罪？三分虚。”
       “师傅，你就教教我吧，免得以后给您惹祸！”
       "这句话l老夫倒爱听，这习德各门各派虽有差别，但如果追根溯源，却也是江河汇海，方向一致。当年我爷爷教我第一招名叫：开门拜佛，其要领归纳为一副对联：
       牛皮易破；
       马屁难穿！”
      “哈哈哈……”小倔驴笑出了泪水，过了足足n秒方才控制情绪“先生乃家学渊源，这第一招特逗，你说这牛皮易破，当然是说作为联人要虚心谨慎，千万不能自吹自擂，要知道这吹牛皮是最容易被人揭穿的，可这马屁难穿若是要人拍马遛须岂不是作贱自己呢！感觉太邪乎啊。”
       “一点也不邪乎！本门德经共六招十二式，分三大层次，曰：初始道，中通道，高深道；每一道分两招，每一招又分两式，每式又分两化，归纳为：三层六招十二式二十四化。有口决诗曰：
        一层初始问天涯，
        二层中通和万家，
        三层高深为贤圣，
        返朴归真作傻瓜！”

南岭白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