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舫《题锦城江楼》极品长联艺术赏析

潇湘妃子

“联圣”钟云舫《题锦城江楼》极品长联艺术赏析

钟云舫（1847—1911），清重庆府江津县（现重庆市江津区）人，名祖棻，清代秀才，清末著名楹联家。他自称硬汉，号铮铮居士，工诗文词，尤擅撰联，故有“联圣”之称。有《振振堂集》八卷传世，录入楹联1850副，品质皆佳，出类拔粹，是清未时期的一座楹联宝库。而“联圣”撰写的《题锦城江楼》（又称《望江楼联》）长联（212字）则是精品中的极品，是这座宝库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发出夺目的光彩。联曰：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瓢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对此茫茫，百端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洒些幽恨闲愁；曲槛回栏，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頫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

上联的大意是：高耸（几层高）的崇丽阁（望江楼），象柱子一样支撑着龙泉山的峰峦（东面峰），统览远近山河，陈设着如画的美景。展示着葱岭山聚集的白雪、白水河飘散的轻烟、丹景山烘托的霞光和青衣江渲染的雾纱。时而有诗人骚客在此凭吊古人，时而有骁将猛士在此筹划戍边。只可怜花蕊（也指花蕊夫人）飘落，早把闺房与妆台掩埋（香消玉殒）；只可怜枇杷（也指唐代女诗人薛涛故居）寂寞，空留着绿树中的房舍与香烟中的坟墓（也指薛涛墓）。面对这空旷的大地和深远的年代，让人感慨万千。嗤笑憨厚的蝴蝶，总是贪恋在醉生梦死之中。不禁让我想从望江楼的最高处振臂高呼，大声质问，这江上美好的月色，究竟归谁家所有？

下联的大意是：千百年来，西川（四川西部）局势风云变换，尽现惊天伟业和鸿篇杰作，上演一幕幕英雄话剧。如跃上（隐居）卧龙岗的诸葛亮、中箭身亡在落凤坡的庞统、镇守白水关的刘备和见闻狭隘的公孙述。他们忽然铁马金戈驰骋疆场，忽然又银笙玉笛歌舞声屏。倒不如自个吟咏些长歌短赋，将那些无端无谓的怨恨和忧愁抛开，倒不如筑建些曲槛回栏，去领略这大自然的美丽风光。感叹自己缺失展示才华的机会，天地之大竞无容身之地。轻灵黠慧的猢狲（指自己），只能落在乾坤套里（掩没在腐朽制度下的社会庸俗风气之中）。扶梯登高远眺，仔细察看，究竟哪一块云彩，是属于我的天空？

《题锦城江楼》（下简称锦联）上联从“几层楼”着墨，展现了“近水遥山”的美景，追忆了风靡一时的文人猛士，叹惜花蕊飘零、只留绿墅香坟的变迁，抒发了境是人非、追昔抚今的强烈情感；下联从“千年事”运笔，描述了西川风云变换中的英雄人物，记述了他们的是非功过，感叹自己“终落在乾坤套里”的无奈，表达了对腐朽制度强烈的不满。品读锦联，倍感气势磅礴、底蕴厚重、技法精湛、情感充沛，现赏析如下。

——气势磅礴。一般来说，气势是指人或事物表现出来的态势与力量。气势在文学作品中则能起到提高其品位与格调的作用。锦联气势宏大，力量磅礴，令人震撼。在构思立意上展示了大胸襟。锦联构思新颖，立意高远，胸怀博大，具有宏大的气势。以崇丽阁周边“胜景”为“纬”，以与西川有关历史事件和人物为“经”，编织出咏古惜今的宏大长联；以追忆历史人物为主弦，以抒发内心情感为和弦，奏响了富于感情色彩的咏叹调。在布景造势上展示了大视野。锦联布景新颖，造势奇特，大视野造就了大气势。“联圣”把川西北的葱岭山、阿坝的白水河、成都以南的丹景山和发源于邛崃山脉的青衣江拉进一个窗口进行布景，展现了宏大的视野；而“试从绝顶高呼”和“且向危梯頫首”构成了奇特的造势，形成了强大的气场。在遣词造句上展示了大手笔。开篇场面壮观。上联的“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下联的“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寥寥数字，把读者带进了宏大的场面。联中气势磅礴。如“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 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等等，联句气势雄壮，令人振奋。联尾设问升华。“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这是浓墨设问，升华主题。

——底蕴厚重。底蕴是作品的内涵与功底，是支撑所有文学作品的基石。细读锦联，深感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内涵丰富，具有厚重的功底。融入了众多的历史人物。上联巧妙地安排了花蕊夫人，即五代前蜀主王建淑妃徐氏（约883～926），唐代女诗人薛涛（约768～832）（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登场； 下联密集安排了诸葛亮、庞统、刘备和公孙述出场，丰富了 “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的内涵。融入了众多的历史事件。列举了前蜀主王建于武成元年（公元908年）开国称帝（史称前蜀）川中得以大治（用花蕊夫人所引），三国时期发生的与蜀有关的刘备镇守白水关、诸葛亮隐居卧龙岗和庞统箭死落凤坡等重大事件，这些都为“千年事，屡换西川局”作出了强力说明。融入了众多的历史名典。如运用《蝴蝶梦》即《周庄梦蝶》的典故，以示自己还处在稀里糊涂之中；运用公孙述于东汉建武元年（公元25年）在成都称帝后，被马援曾讥诮为不识大局的井底蛙之典故，以示对时局的不满。

——技法精湛。技法就是技巧与方法。治联讲究技法，而创作极品长联技法就尤显重要。细品锦联，总觉匠心独特，技法精湛。巧用隔句对。隔句对本是律诗中一种变体对仗形式，锦联巧用隔句，使长联既符合对仗要求，又富于变化，形成错综美。如上联中的“只可怜花蕊瓢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和下联中的“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栏，消受得好风好雨。”如果用上下联相对的标准来考察，则除领字相对外，其余均没有形成对仗。仔细观察，则有“花蕊瓢零”与“枇杷寂寞”相对、“早埋了春闺宝镜”与“空留着绿墅香坟”相对，下联亦同，等等，对仗是工整的，这就是隔句对形成的美。重用当句自对。就是在同一联句中短语结构的横向对仗，是对联格律中一种非常重要的规则和技巧，具有灵活多变、抑扬顿挫的效果。锦联上下联共42句，用当句自对达12句。如上联中的“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和下联中的“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就是典型的当句自对。妙用排比句。锦联中巧妙使用排比句，使联品对仗工稳，朗朗上口，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时而……时而……”，“忽然……忽然……”。奇用设问句。设问句能引起读者注意，引发读者思考，渲染楹联的气氛。大多楹联一般只在上联或下联设问，而锦联则在上下联结尾句都设问，实属奇特使用设问句，不仅增加全副楹联作品的情感色彩，而且给读者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

——情感充沛。一般来说，情感是贯穿所有文学作品的脉搏。品读锦联，总觉脉搏跳动强劲，情感笃实充沛，具有有强大的生命力，这也是锦联能够流传百年的重要原因。充满了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联圣”运用大手笔把成都周围的胜景融入一个画面，用“聚”、“散”、“烘”、“染”展现了大自然的美，字里行间流淌“联圣”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之情。充满了对古人的叹惜之情。上下联中列举了历史上具有影响力的六位风云人物，在“只可怜……”中流露着对花蕊夫人与薛涛的同情与惋惜，在“倒不若……”中深含对诸葛亮、庞统、刘备和公孙述敬仰与追忆。充满了对时局的悲愤之情。“联圣”所处的时代是腐朽未落的时代，亲身经历了时局动荡的不幸，时局制度的不公，心中充满了愤慨之情。“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就是“联圣”最强烈的表达。而这种充满悲愤的呐喊，在历史天空中久久回荡，成为了千古绝唱。

参考书目：《钟云舫对联五百副》杨启华编著   重庆出版社出版

（作者 陈宏伟 中国楹联学会会员 湖南岳阳市楹联学会秘书长兼联艺评论部部长 工作单位 湖南岳阳市农业银行  地址 湖南省岳阳市南湖大道593号市农业银行院内  电话13907308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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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要不闲字重了，谢谢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