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村 联 话 二 则

汨水渔樵

           乡 村 联 话 二 则
                                                           文/汨水渔樵

    我的家乡在湖南汨罗江畔，这里是屈原和杜甫的长眠之地，受湖湘文化熏陶，旧时在乡村有很多饱读诗书而且有正义感的文人，他们虽然不像那些成名的诗词作家一样被人熟知，但是他们的故事和作品却在乡村农人的闲谈口传里被津津乐道，成为乡土文化重要的一部分，这里节选两个人的故事和大家来分享。
                         归 三 爹
    归三爹原名向日归，是民国时期平江西乡有名的私塾先生，那时在乡村里人们都称他是“大痞子”，所谓痞子，并不是今天的黑社会地痞流氓，因旧社会基层政府腐败无能法律制度不健全，当人们的权益受到侵害或邻里之间出现纠纷时，在农村是没有专业的律师来帮助人们打官司和处理纠纷的，所以一些读过书、懂得法律、不畏惧强权而且有处理事务能力的私塾先生或者读书人，便成了农民的代理人，帮助他们争取权力或者处理调解矛盾，他们的地位和威望是得到乡村人们甚至基层政府的承认，因为他们精通法律，甚至地方官吏也要惧他们三分。而且归三爹为人正直，不惧怕官吏，替穷人打抱不平，在乡村里是得到特别尊敬的，所以归三爹在平江西乡名气很大，关于的故事也在乡村流传的最广。
    归三爹跟当地东山古寺的主持关系很好，一年寺里有个老和尚去世了，住持来请他去写挽联，他去了以后，在一张纸上随手写道 ：东山寺死个和尚，住持看了莫名其妙，问要他写对联怎么写这个，只见他接着写到：西竺国添一如来；
    东山寺死个和尚；
    西竺国添一如来。
    主持明白是一幅绝妙的对联后赞叹不已，上联看似随口而出的俚语，对上下联后成觉得对仗工整、浑然天成，一般的功力是写不出来的。
    传说当时有一任乡公所长刚一上运便（相当于现在的镇长）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他贪污了县上下拔的赈灾粮五十担、而且把当地一户人家的女儿强霸过来，名义上给自己的傻儿子当老婆，实则自己霸占做小老婆，而且这个女人后来也不知廉耻，帮着他开办窑子，强占穷人家的女子逼良为娼，当地民怨沸腾却惧于权势敢怒不敢言，这时正时归三爹外出游学正好回来，乡亲们便都跑去跟他诉苦，请他为大家来出这口气。
    归三爹当时还只有三十多岁，他听过乡亲们的诉说后，义愤填膺，心里决心要为大家出一口气，便开始暗中收集证据，掌握了证据后准备到县府去告状，这时这个乡所长听到了风声，他也知道归三爹是个厉害角色，便想收卖他，当时正好过年，这个所长便以乡公所的名义在自己家里组织新春戏会，并设宴邀请归三爹去看戏，吃饭的时候，所长说尽了好话想收买他，并出三十个大洋请他写戏台的对联，当时在乡村能被邀请做写对联这个差事是很荣耀有面子的，只有当地有声望有才能的绅士才有资格，代表了他在当地的地位，很多人不要钱也争着想写。归三爹知道是怕自己告状才会出重金邀请他的，心想这正好收回点钱也是个戏谑他的机会，便答应了，问是唱什么戏，所长说是《白蛇传》和《借东风》，归三爹独发灵感，决定以他跟媳妇有染的事来讥讽他一下，命拿来纸笔，这人一看他答应写对联了，以为可以收买到他了，只见他龙飞凤舞的一幅对联就写出来了：
    水漫金山，小道消息；
    火烧赤壁，大有传闻。
    在平江农村，公公与媳妇有染被戏称为“烧火”，对联正好用火烧赤壁来暗喻这个事，并且说是大有传闻，对联对仗工整而且还切合了戏的内容，贴出来后，认得字的人都明白归三爹的意思，这个所长心里当然知道，但是又不能明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
    后来有人说归三爹敢于与这些有权势的官员叫板，是因为他与当时有名的大军阀杨森有交情，还传说因县府派下的税银太重，归三爹将县太爷告到了省政府，省府知道他与杨森的关系不敢怠慢，便召他与县长去质询，他穿着草鞋和破衣衫走路，走到金井正好碰上了县长的轿子，县长不敢得罪他，看他这个寒酸的模样，赶快把的衣服和鞋子拿给他穿，他也不推辞，大模大样的换上了，后来到了省城，县长也只能叫冤，因为赋税是上面派下来的，他也没办法，他于是跟省里管事的人理论，把农民的收入、生活情况和当时的税收法律一讲，连该收多少都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当时战祸连年，财政窘迫，哪有那么多道理讲呢？省政府为了不让他纠缠，给了他三百大洋带回来抵了整个乡穷人的税收才作罢。后来人们都说他到长沙跑一趟，政府税都免了。
他与杨森是否有关系说不清楚，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也无法考证了，不过当年他曾在平江县城为杨森写过一幅对联却是事实，说是抗战打到第六年，局势还是很困难，正好那一年过年，杨森在平江县城举行集会，为抗战打气，召开民众入伍抗战，讲话前一天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可是文书们想了很久也没写好讲台两边的对联，这时有西乡的乡绅前去开会，归三爹就说来试试，写了一幅：
    六年抗战、四海驰援、大汉好男儿、众志成城、出力出钱争胜利；
        八方砥定、万国推崇、湖湘真热土、三春佳节、有花有酒庆升平。
    这幅长联写的很大气，点出了集会的目的，也写出了春节的喜庆。据说杨森看到对联还过问是谁的手笔。
    因是旧社会的痞子，老人家孓然一生，晚年生活凄苦，文革时受到造反派的批斗，虽然他从来只帮助穷人、维持正义，但是还是要受这样的侮辱，每次开批斗会，都要写对联和标语，先生文笔和书法都好，所以这成了他的光荣任务，每次按照造反派的要求写，自己写来批斗自己，后来文革结束，政府组织批斗“四人帮”大会，老人家感叹受过的屈辱，主动要求为批斗会再写一次对联，他饱含浓墨写道：
   青天真有眼；
   红日正当头。
    平实有力的文字，依然对仗工整，虽然短短五字联，却道出了他对文革人性扭曲的愤怒，也是对结束这场闹剧的支持。先生活了七十多岁去世，但他的故事一直流传在乡村人们的闲谈笑侃中。

汨水渔樵

                                          鸿仪先生
      鸿仪先生是我的堂叔公，是当地的一位很有名气的礼宾先生，家住汨罗沙溪。因该地与长沙、平江交界，湖南农村的红白事，特别丧葬礼仪有特别严格的仪式和规程，并且要做很多的祭文、挽联等等、不是饱读诗书的人是做不来的，叔公年轻时又饱读诗书，十几岁就当私塾先生，精通农村婚丧嫁娶的民俗礼仪、风水择吉，所以在当地很有名望，方圆五、六十里内只要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住持。他见多识广，记得我小的时候，他来我家走亲戚时，晚上围着火炉讲一些对联诗词和奇闻异事，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跑来一大房，听得津津有味，他的一些作品也在乡村里被爱好对联诗词人流传。
      叔公是我们一个远方本家过继来的，当时他家里穷，他的养父是书香人家出身的读书人，他九岁那年读书放学回来，刚好他的养父想考考他的才智，看到燕子飞进房里，便随口出了一联：小燕子，入高门，飞来飞去；他放下书包，随口就对道：幼儿童、进学校、习礼习文。养父听了惊叹不已，决定收他做了养子，对他疼爱有加，悉心培养教诲。
      叔公年青时记忆力惊人，旧社会农村每年春节要举行庙会，当地的一些文人也会聚会书写诗词对联，每次他父亲都带他去，事先不告诉他，回来后要他背诵别人的作品、他竟然能一字不差的记的。有一年，一个很远的亲戚做了新房又要结婚，双喜临门，请他父亲去写对联，父亲也想在别人面前表现一下他的才能，写完了所有的门联后，留了堂屋的长联要他写，这个是难度最大的，当时结婚的一家姓朱、一家姓曹，他写了一幅：
     朱文公祖德长昭、嗣世永绵延、克昌厥后；
      曹诸子高风共仰、吾庐新创造、长发其祥。
      十四岁就能写出老道、工整对联，不但切了两姓、也点明了新房和结婚两喜，当时传为美谈。
      后来还有一户人家三个儿子同时结婚，请他写对联，他也写了：
      花烛三堂、堂堂尽美
      姻联四姓、姓姓皆欢。
      旧时读书都会拜当地有名望的私塾先生为师，而且都很尊师重道，过年过节要去拜望问安，但是一年过年，因家里事多，叔公忘了去给老师拜年，等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元霄，想起先生肯定生气了，于是硬着头皮去探望，果然去的时候，先生脸色不好，虽然摆了糖果烟酒，但是没跟他说一句话，把他晾到一边自己出去了，他走到书桌前，看到有纸笔，就写了一首诗：
      公是先生我后生，
      何须邀饮酒盈樽。
      桃符换了更新久，
      却从门下拜春风。
      等先生回来后看到他的诗，又喜笑颜开了。
到了新社会，他为人们写的对联也有了新的特色，也有很多都是切题切景、典雅工整的佳作，如有家邻居头年做了三间附屋，新年做两了两层楼房，他就给他写：
      旧岁已添三间屋；
      新年更上一层楼。
      如果应景的话，他会直接用古诗作联，如王安石的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
      叔公写对联不但工整典雅、而且还会抒发着自己的感情，特别是他为自己写的寿联，让我记忆深刻，记得他自己七十岁写的对联是：
      古稀不稀；
      母难是难。
      八十岁生日写的寿联：
      常怀母泽；
      何纪春秋。
      短短的几个字都表达了对母亲的感恩和怀念，同时也是对我们晚辈的教诲。

汨水渔樵

编辑不好呢

小钓鱼

有这么好的故事和联，我来顶！

朱朋够友

编辑不好呢
汨水渔樵 发表于 2011-1-29 21:27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有请小钓帮忙编辑一下下，汨水渔樵 的确好文章，顶一个！

汨水渔樵

呵呵，谢谢楼上二位老师！

朱朋够友

不客气，故事版欢迎您的参与呵。{:5_105:}

长弓

看过，不错

朱朋够友

汨水渔樵联友，冒昧替你编辑了一下，不知合君意否？虽然联中有些对仗不是很工整，但是作为民间传说也可以理解。感谢你的好帖，令故事版生色不少。{:5_105:}

汨水渔樵

汨水渔樵联友，冒昧替你编辑了一下，不知合君意否？虽然联中有些对仗不是很工整，但是作为民间传说也可以理解。感谢你的好帖，令故事版生色不少。{:5_105:}
朱朋够友 发表于 2011-2-16 17:58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很好，老师辛苦了，我来这里学习的，不懂对联，只是小时候听老人讲故事听来，对联是凭记忆记下的，可能有误，请指正！

朱朋够友

渔樵客气了，互相学习，何分彼此？一般故事里的对联不改亦可，保持原汁原味最好。辛苦你了，码这么多字，以后有空常来坐哈。{:5_138:}

罗初来

学习佳作！

安徽宋贞汉

学习学习。

江南怪侠

    归三爹是民国时期平江西乡有名的私塾先生，那时在乡村里人们都称他是“大痞子”。。。归三爹为人正直，不惧怕官吏，替穷人打抱不平，在乡村里是得到特别尊敬的，所以归三爹在平江西乡名气很大，关于的故事也在乡村流传的最广。
-----------------------------------------------------------------
听君说故事，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