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三）继续读清七律

兰芷

如题

兰芷

荆轲里（袁枚）
水边歌罢酒千行，生戴吾头入虎狼。
力尽自堪酬太子，魂归何忍见田光?
英雄祖饯当年泪，过客衣冠此日霜。
匕首无灵公莫笑，乱山终古刺咸阳。

[注释]
1 荆轲里:在河北省易县西。相传为樊于期授首于荆轲处并有荆轲馆。见《水经注》。荆轲:战国时卫人，年轻时好读书击剑。后至燕，燕太子丹尊他为上卿，派他去刺秦王。燕王喜二十八年(公元前227年),荆轲带着秦逃亡将军樊于期的头和夹有匕首的督亢地图，进献秦王,伺机谋刺。献图时，图穷而匕首现，刺秦王不中，被杀。事见《史记·刺客列传》。此诗为作者途经荆轲里，感怀荆轲事迹而作。
2 “水边”句:记易水送别事。《史记·刺客列传》:“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3 “生戴”句:“吾戴吾头来矣”，唐段秀实语，见柳宗元《段太尉秀实逸事状》。虎狼:《战国策》:“夫秦，虎狼之国也。”
4 酬:报答。
5 田光:战国时燕人。燕太子丹欲谋刺秦王时，由太傅鞠武推荐田光为之，田光因年老力辞，转荐荆轲。因命轲过太子，而自杀以激轲。事见《史记·刺客列传》。
6 祖饯:设宴饯别出行的人。指易水送别事，见注2。
7 “过客”句:见注2，此云过客衣冠是因凭吊荆轲而亦服白衣冠。霜:形容白色。
8 “乱山”句:意谓乱山锋芒如剑，直刺秦都咸阳。

兰芷

雨过湖州（袁枚）
州以湖名听已凉，况兼城郭雨中望。
人家门户多临水，儿女生涯总是桑。
打桨正逢红叶好，寻春自笑白头狂。
明霞碧浪从客问，五十年来得未尝?

[注释]
1 湖州:今浙江省湖州市，因滨临太湖而得名。诗记湖州秀丽的水乡景色，抒写了作者喜悦的心情。
2 “人家”句:语本姜夔《琵琶仙》词小引:“《吴都赋》 (李庾《西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惟吴兴为然。”
3“儿女”句:湖州以蚕桑业著名。又周代卫国桑中为男女相会之地。见《诗·鄘风·桑中》:“期我乎桑中。”毛传:“《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这里语意双关，是轻薄之词。
4 碧浪:湖名，在湖州。

兰芷

乾隆三十年 (1765)，袁枚五十岁，出游浙江湖州，写下了这首诗。

首联为总写。湖州处太湖之滨，风景秀丽，气候温和，凉爽宜人。以湖名州，得天独厚。湖水性凉，扪之即知。今不以手触及，而凭听觉，即感湖州已有凉意。在这里，诗人把听觉和触觉的通道，连接起来，寓触觉感受于听觉感受，以听觉感受显触觉感受，这种感觉上的相互沟通现象，叫做“通感”。钱钟书先生在《通感》一文中说： “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诸如此类在普通语言里经常出现。”又说： “通感的各种现象里，最早引起注意的也许是视觉和触觉向听觉的转移。”(《旧文四篇》第5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这种感觉挪移现象，在“州以湖名听已凉”中就表现出来了。且不说到过湖州没有，即使听到湖州的名字，也感到它的凉爽了。这种感觉，就是由触觉向听觉的转移的通感。实际上诗人已经超越触觉，而直接诉诸听觉了。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更充分地调动感觉器官的积极性，去观照湖州的美。湖州之美，岂止于此?诗人紧接着用一“况”字，就把审美视野骤然拓展开来。“况”字放在诗中，既起到转折作用，又强化了美的层次：“况兼城郭雨中望。”湖州城郭，笼罩在雨中，别有一番情致。诗人没有点明落雨的情状，看样子雨势不大，甚至雨中城郭还隐隐地显现出一种朦胧美。如果说，“听已凉”是由触觉美感到听觉美感，那么，“雨中望”便是由听觉美感跨入视觉美感。总之，首联的描绘，紧扣诗题，显示了审美观照的多样性，表现了雨中湖州的整体美。

紧接着就是分写。颔联具体刻画湖州水乡的风情美。湖州人家，多数临水;男耕女织，蚕桑为本。“人家门户多临水，儿女生涯总是桑”，正是湖州风情的具体写照。它还表现了湖州民居的格局，富于水乡的明媚之美;湖州儿女，生活充实，喜爱劳动，性情淳朴。姜夔《琵琶仙》词小引有言：“《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惟吴兴为然。春游之胜，西湖未能过也。”此言亦可描绘湖州人家。

水乡人家，以舟代行，来往自如，其乐融融。诗人雨过湖州，陶醉在山光水色中，情不自禁，乐不可支，故在颈联写下了“打桨正逢红叶好，寻春自笑白头狂”的诗句。舟桨击水，红叶逢迎，岂不美哉!袁枚五旬，鬓发已白，犹自寻春。笑逐颜开，欣喜若狂。这里，红叶长势茂盛，欣欣向荣，连白头老人也被催得年轻了。可见，红叶与白头，是个极美的对照。古人常用“狂”字来表现内心的超喜悦状态。李白《送贺宾客归越》诗中写道：“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云：“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欢狂!”司空图则在《诗品》中进行理论上的剖析：“由道返气，处得以狂。”由此可推及袁枚，他的狂，正表现了他在观照湖州美景时的极度愉悦之情。

诗人怀着激动的心，在纵情游览。他那喜爱湖州的赤诚，似乎感动了湖州水乡的精灵，因而连明霞碧浪对诗人也一往情深，并舒缓地从容地对游客袁枚发出这样的询问：如此美景，五十年来诗人一直未曾品尝否?可见，尾联的“明霞碧浪从容问，五十年来得未尝?”采用了拟人化的描写手段。这种使审美客体(明霞碧浪)更富于人情味，仿佛与审美主体(袁枚)能直接对话。从而在情感上融合为一体了。

《雨过湖州》诗，清丽自然，通脱爽口，以白描取胜，无雕琢之嫌，为袁诗之上乘。诗中虽然描绘了红、白、碧等颜色，但却不斑斓黼黻、绚彩夺目，而是清新明丽，淡雅净洁。袁枚本人亦崇清妙之诗，对于初白老人的“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妙不在浅”(《随园诗话》卷四·七六)一说，颇为敬佩。对于李白、白居易、李义山、杨万里等名家佳作，亦爱不释手。白居易的通俗，杨万里的明快，都深深地影响过袁枚。故袁枚之诗，往往白描，并称赞查慎行是“白描高手，一片性灵”(《小仓山房尺牍》)卷八： 《答李少鹤书》)。试诵《雨过湖州》，水乡风情，任意点染，民间口语，随手拈来。令人一唱三叹，深感韵味无穷。

兰芷

秋兴（钱谦益）
负戴相携守故林，播经问织意萧森。
疏疏竹叶晴窗雨，落落梧桐小院阴。
白露园林中夜泪，青灯梵呗六时心。
怜君应是齐梁女，乐府偏能赋藁砧4。


白露园林:杜甫《洞房》:“万里黄山北，园林白露中。”此句意本此。

六时:佛教分一昼夜为六时:晨朝，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李商隐《题白石莲花寄楚公》:“白石莲花谁所共，六时长捧佛前灯。”

“怜君”二句:君:指河东君柳如是。齐梁女:齐梁时代的女子。藁砧: 指《玉台新咏·古绝句四首》之一:“藁砧今何在?山上复有山。何当大刀头?破镜飞上天。”吴竞《乐府古题要解》:“藁砧今何在’,藁砧，砆也,问夫何处也。‘山上复有山’,重山为出也,言夫不在也;‘何当大刀头’,刀头有环，问夫何时当还也。‘破镜飞上天’，言月半当还也。”这二句用此典，以齐梁女指柳如是，写出了柳如是对作者此次出行的依恋之情。

兰芷

《洞房》杜甫
洞房环佩冷，玉殿起秋风。
秦地应新月，龙池满旧宫。
系舟今夜远，清漏往时同。
万里黄山北，园陵白露中。

诗意和赏析：
《洞房》以凄凉的洞房景象为背景，通过对洞房环境的描绘，表达了作者对逝去时光和往事的思念之情。洞房环佩冷冷清清，玉殿中升起秋风，暗示了洞房的寂静和凄凉。秦地应和新月，龙池满满旧宫，表达了作者对过去的怀念和对往事的留恋。系着船的今夜远去，清澈的漏声与往日相同，暗示了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更迭。最后两句“万里黄山的北方，园陵中洒满了白露”，通过景物的描绘，进一步强调了时光的流转和岁月的变迁。

整首诗以凄凉的洞房景象为线索，通过对环境的描绘，表达了作者对逝去时光和往事的思念之情。诗中运用了对比手法，通过对洞房的寂静和凄凉的描绘，突出了作者内心的孤寂和思念之情。同时，通过对秦地、龙池、黄山等景物的描绘，进一步加深了诗词的意境和情感。整首诗以简洁明了的语言，表达了作者对逝去时光的留恋和对往事的思念之情，给人以深深的感叹和思考。

兰芷

登大庾岭（朱彝尊）
雄关直上岭云孤，驿路梅花岁月徂。
丞相祠堂虚寂寞，越王城阙总荒芜。
自来北至无鸿雁，从此南飞有鹧鸪。
乡国不堪重伫望，乱山落日满长途。

[注释]
1 此诗顺治十三年申(1656)作者南下途经大庾岭作。 大庾岭:五岭之一。在今江西大余县和广东雄县之间。《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韶州始兴县:“大庾岭一名东峤山，即汉塞上也。在县东北一百七十二里。”“汉伐南越，有监军姓庾，城于此地，众军皆受庾节度，故名大庾。”
2 雄关:《南安志》:“横浦有关，大庾有岭，通道交广，此其襟喉。”按:此即指梅关，旧称“南岭第一关。”北门楼上刻“南粤雄关”四字”。
3 驿路:旧称传递文书的人所通行的道路。岁月徂:时间久远。
4 丞相堂:指唐代张九龄“张文献公祠”，在岭上挂角寺。张九龄，韶州曲江人，累官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元二十四年(736)为李林甫所谮，罢相。
5 越王:指南越王赵佗。秦亡，据广东、广西，自立为南越武王,高祖时遣陆贾立为南越王。大庾岭为其据地。武帝时,遣庾胜兄弟伐南越,胜守此岭，遂归汉。越王城阙:指南越王的宫阙。在广州府城西二十七里。
6 “自来”句:南岳衡山有回雁峰，相传北雁至此而回。鸿雁古有雁足传书的传说，这里合用二意，暗寄无以传寄家书的征人的伤感。
7“从此”句: 鹧鸪:鸟名，其鸣声凄切，如言“行不得也哥哥”,古代诗文中因常用它作为劝阻出行的象征。这里即用此意，暗寓作者此次出行，意在复国大业，不顾征途多险阻。
8 乡国:故乡。

兰芷

云中至日（朱彝尊）
去岁山川缙云岭，今年雨雪白登台。
可怜至日常为客，何意天涯数举杯。
城晚角声通雁塞，关寒马色上龙堆。
故园望断江村里，愁说梅花细细开。

[注释]
1 此诗作于康熙三年甲辰，时作者客游大同。云中:古郡名，治所在今山西省大同市。至日:冬至、夏至。这里指冬至。此诗抒写终年奔波的离愁别恨。沈德潜曰:“学北地高入杜陵，通首一气，能以大力负之而趋。”
2 “去岁”句:康熙二年癸卯，作者客游永嘉。缙云:今浙江省缙云县。
3 白登台:在古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外七里。
4 雁塞:雁门关在山西省代县北部，长城要口之一，故称雁塞。
5 龙堆:白龙堆，即天山南路的沙漠，这里借用。马色:马的行色，骑马之意。
6 细细开:语本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嫩蕊商量细细开。”
首联“去岁山川缙云岭，今年雨雪白登台”，交代行踪，说自己并不是今朝不得归家，而是久在异地，漂泊至今。“山川”、“雨雪”暗示在外的艰辛，今年的情形尤其令人伤悲，雪花纷至，山中寒气逼人。“可怜日至长为客，何意天涯数举杯”直抒胸臆，可叹游子在佳节时分，众人团圆之际，只能登高饮酒排解忧愁。“长”、“数”字表明诗人在外做客之久及思乡之苦。颈联“城晚角声通雁塞，关寒马色上龙堆”，放开视角，由景人情，由眼前的萧瑟之景联想到塞外边地的荒冷，以此烘托孤寂凄冷的心境。尾联收束全篇，想起故乡的风物，聊解愁肠，但路途遥远，即便是决眦也不能如愿。这重重的阻隔，加上料想故园的梅花正是恣情怒放，尽展风姿的时候，禁不住伤痛万分，还不如勿提此物。这样的心境使得善于含蓄寄意的诗人也直说“愁”字了。

　　这首诗代表了朱彝尊诗歌的特色。全诗讲究对仗，除尾联外，三联全都对仗工整。尤其是首联、颈联含有四个地名，使用自然贴切。另外，尾联还借用了杜诗的诗意。如此使诗歌典雅深婉，意味颇深，可以见出诗人才华出众。

兰芷

崖门谒三忠祠明末• 陈恭尹
山木萧萧风更吹，两崖波浪至今悲。
一声望帝啼荒殿，十载愁人来古祠。
海水有门分上下，江山无地限化夷。
停舟我亦艰难日，畏向苍苔读旧碑。


开头两句“山木萧萧风又吹，两崖波浪至今悲。”苍凉沉郁，感慨遥深，为全诗奠定了悲壮的基调。诗人登上崖门山，听到萧萧的风声，似乎又见到了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国家局势；看见两崖的波浪，似乎又映现陆秀夫从容抱帝赴海的悲壮景象。南宋的这一幕在几百年后，南明又再次重演，诗人悲恸万分。“至今悲”三字，点明了诗人不是在单纯吊古，而更是在伤今，语极浑厚有力。

　　“一声望帝啼荒殿”，诗人借望帝的传说抒写亡国之痛。三忠祠的荒凉的大殿上，猛然传来一声杜鹃的啼叫，骤然令诗人想起其声中的亡国哀思，因而悲不自胜。下句“十载愁人拜古祠”，大殿只有杜鹃声，而无人声，可见人们已久不来祭拜了。他们或是忘却了这三位英烈，或是迫于高压不敢来此。从清兵入关到本年，正好是十年。在这十年中，诗人时时刻刻是个“愁人”，是为故国忧愁的人。这句将诗人谒祠的用心昭示于读者：正是为了一释十年的愁苦，使愁怀有一恸之处。

　　“海水有门分上下，江山无地限华夷”变客观叙事为主观抒情。“海水有门分上下”，波涛汹涌、横无际涯的大海，在海港入口处尚有上、下海门之别。“江山无地限华夷”紧对上句，大好的锦绣河山被异族占领，以至于无法分别华、夷的界限。这两句即景成对，表现了对清朝统治者的极大义愤，又能属对工切，是诗中警句。

　　“停舟我亦艰难日，畏向苍苔读旧碑”，诗人以三位忠烈的事迹激励自己，永葆节志。永历帝失败之后，陈恭尹曾避于江汉一带，现返回广东，故曰“停舟”。虽然结束了避难逃离的亡命生涯，但生活依然充满了艰难险厄。即便如此，诗人也决不改变初衷。“畏向苍苔读旧碑”言自己惧怕去诵读表彰三位英烈的碑文。言下之意，对自己未能像三位英烈那样舍身明志，却苟活于世深感不安。这是诗人的自责之词，但苟活尚且不安，屈节当然更不可能，所以，这句也表明了诗人誓不与清统治者合作的决心。

　　这首诗在韵脚的使用上很有特点，韵部本身便造成低回恳挚的语境，再加上诗人那沉重压抑的情感，使全诗从内容到形式取得了高度的统一和较强的艺术效果。

兰芷

病榻消寒杂咏（钱谦益）
颂系金陵忆判年，乳山道士日周旋。
过从漫指龙门在，束缚真愁虎穴连。
桃叶春流亡国恨，槐花秋踏故宫烟。
于今敢下新亭泪，且为交游一惘然。

【注释]
1 此诗作于康熙二年癸卯(1663)冬。作者《自序》云:“癸卯冬,苦上气疾(哮喘、肺气肿类疾病),卧榻无聊，时时蘸药汁写诗,都无伦次，……志梦华之感焉……腊月廿八日。”诗为缅怀往事之作，表达了作者不忘明王朝的心志。所录原列第十七首、第十八首。
2诗后作者自注:“事具戊子《秋槐集》。”颂系:囚禁。语出《汉惠帝纪》:“有罪当监械者，皆颂系。”如淳曰:“颂者，容也，言见宽容，但处曹吏舍，不入狴牢也。古者颂与容同。” 判年:半年。杜甫《重过何氏》:“相留可判年。”顺治四年丁亥(1647),黄毓祺自海上起义师，遇风舟被飘没，毓祺为清凤阳巡抚陈之龙捕获。谦益因曾招待毓祺在家，且许助资招兵，上年又遣柳如是至海上犒师，因此在丁亥三月晦日被捕入南京狱。柳如是冒死从行，倾家营救。至四年戊子(1648)始被释放，故云判
3 乳山道士:林古度，字茂之，福建福清人。流寓南京。明遗民,诗人。 周旋:相往来。
4 “过从”句:龙门:语出《世说新语·德行》:“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三秦记》:“江海鱼集龙门下，登者化龙。”后因以龙门喻高名硕望。这句承第二句，指林古度。
5 “束缚”句:虎穴:监狱。语出《汉书·酷吏传》:“尹赏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文，以大石覆其上，名为虎穴。”这句指颂系,承第一句来。
6 “桃叶”句:祧叶:桃叶渡，在南京。亡国恨: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7“槐花”句:语出《明皇杂录》:“天宝末，贼陷西京，禄山大会凝碧池，梨园弟子欷歔泣下，乐工雷海清掷乐器西向大恸,贼支解于试马殿，王维拘于菩提寺，赋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作者在南京重经故宫时，已是清朝官吏的身分，故借王维的诗句以寄恨。
8 新亭泪:语出《世说新语·言语》，见《王征君潢具舟城西》
9 交游:友人。《庄子·山木》:“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惘然:失意貌，不知所以。

兰芷简析：

讼系，囚禁。虎穴，牢狱。第四句承接第一句。龙门，喻名高硕望之人，与“乳山道士“呼应，第三句承第二句。过从，承接周旋，文字针脚细密。漫指，真愁，虚词运用，内含情感。头两联叙事，感慨。

桃叶渡，在南京，承接第一句的“金陵“，引出“亡国恨”“故宫烟”，“新亭泪”以东晋王导典扣亡国。交游，回扣“乳山道士，首尾照应。
三四联抒情言志。

兰芷

病榻消寒杂咏（钱谦益）
忠驱义感国恩赊，板荡凭将赤手遮。
星散诸侯屯渤海，飙回子弟走长沙。
神愁玉玺归新室，天哭铜人别汉家。
迟暮自怜长塌翼，垂杨古道数昏鸦。

10 “忠驱”二句:自注:“记癸未岁与群公谋王室事。”金鹤冲《钱牧斋先生年谱》:“癸未(崇祯十六年),先生六十二岁。淮抚史公可法倡义勤王，驰书相约。中翰沈公，上疏请以先生开府登莱，肄水师，任捣剿之事。先生为高阳(孙承宗)门人,好谈兵，以经世自负，当世咸推为知兵也。春间，李忠文公邦华北上，要先生至扬州，嘱先生:“东南根本地，有警，当与宁南侯(左良玉)共事。先生《病寒杂咏》自注:“癸未岁与群公谋王室事。"即指此。” 忠驱义感:为忠义所感召、驱策。吕温《题阳人城》
“忠驱义感即风雷。”国恩赊(shē):意谓国恩深重，赊欠未报。板荡:
见《矾清湖》注82。赤手:空手。
11 “星散”句:《后汉书·袁绍传》:“绍遂以渤海起兵，以从弟后将军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仙、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内太守王匡、山阳太守袁遗、东郡太守乔瑁,济北相鲍信等，同时俱起，众各数万，以讨卓为名。”这里借袁绍起兵渤海讨伐董卓的史实，借指癸未年史可法、李邦华等号召勤王事。但事未成。谦益当李自成破北京后，在南方与史可法又有迎立潞王之谋，未遂，福王已立于南京。
12 “飙回”句:飙回:《后汉书·光武帝纪赞》:“九县飙回。”注:“飙回，谓乱也。” 子弟走长沙:语出吕温《题阳人城》:“天下起兵诛董卓，长沙子弟最先来。”长沙子弟，指孙坚从长沙起兵。 这句用此典，疑指何腾蛟。据徐鼒《小腆纪传·何腾蛟传》:“弘光帝时，腾蛟巡抚湖北，兼抚湖南，总督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弘光元年乙酉(1645),左良玉自武昌举兵东下，以清君侧为名，邀腾蛟偕行，腾蛟不从。良玉遂强邀与同舟，以副将四人监之。舟至汉阳门，乘间跃之江，漂泊十数里，遇渔船救之登岸。腾蛟乃由宁州转浏阳，抵长沙,集旧将属吏痛哭盟誓,兵势稍振。”
13“神愁”句;玉玺:皇帝的玉印，象征王权。《汉书·元后传》:“初，高祖入咸阳，子婴奉上始皇玺。及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日汉传国玺。以孺子未立，玺藏长乐宫。(王荞)即位，使安阳侯舜(王舜)求玺，太后涕泣而言，出玺投地以授舜。舜奏之，莽大悦。”玉玺归新室，即本此，这里借指明王朝为清王朝所替代。神愁:谓即使是神仙也为之哀痛。14 “天哭”句:铜人:汉武帝信方士言，以为饮服和玉屑的露水，能长生不老，因在建章宫筑神明台，上树金铜仙人，手捧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承接露水。 铜人别汉家: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序:“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帝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诗中“哭”字本此。这里暗指明亡。
15 迟暮:比喻衰老。《楚辞·离骚》:“恐美人之迟暮。” 塌翼: 垂翅,比喻失意不振。语出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溻翼，莫所凭恃。”古“塌”、“塌”通。
16“垂杨”句:李商隐《隋宫》:“终古垂杨有暮鸦。”马致远《天浄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这里指亡国后的故都景色。

兰芷

秣陵口号（吴伟业）
车马垂杨十字街，河桥灯火旧秦淮。
放衙非复通侯第，废圃谁知博士斋。
易饼市傍王殿瓦，换鱼江上孝陵柴。
无端射取原头鹿，收得长生苑内牌。

[注释]

1 崇祯十七年甲申(1644)李自成破北京后,明陪都南京六部文武大臣拥立福王朱由崧即帝位，史称南明。次年，改元弘光，清兵南下，福王朝灭亡。顺治十年癸已(1653),伟业应清廷征召北上,途经南京时作此诗。诗以强烈的对照，描绘了清兵占领南京后荒残破败的景象，表达了明亡的无限伤痛之情。沈德潜曰:“梅村咏前朝事，沧桑悲感，俱近盛唐。” 秣陵:南京。口号:和口占相似，意为随口吟成。
2 河桥:指秦淮河上镇淮桥，六朝以来,这里即为极其繁华的去处。
3 “放衙”句:自注:“中山赐宅，改作公署。”中山，清兵占领南京以后，即改中山宅为清布政司署。 放衙:古代衙署中散值之名。通侯:古爵位名。这里指中山王徐达后裔。
4 废圃:荒废的园圃。 博士:中国古代学官名。博士斋,指明代南京国子学，建于鸡鸣山下，后改学为监。清顺治九年壬辰(1652),总督马国柱奏改南京国子监为江宁府学，旧园遂废。
5 易饼:语出《原化记》:唐贺知章向卖药老人问黄白术，贺给他一枚大珠子，老人得珠，即令知章去持珠换饼,贺不明白宝珠何以去换饼，老人说:“悭吝未除，术何由成?”这里借用此典，谓乱后明官殿的瓦，不被重
视,有人用它来换饼。
6 孝陵柴:孝陵，明太祖的陵墓，在南京市东郊钟山南麓独龙草玩珠峰下。据《碧里杂存》载:孝陵初建时，山多,于是下令禁止捕猎打柴。明亡以后，禁令废弛，直到康熙二十八年已已(1689)，才重令禁止樵牧，那已是作此诗以后三十六年的事了。这句即记人清以后，明孝陵树木任人砍伐，人们把砍下的柴到江头换鱼。
7 原头:原野。
8“收得”句:《蚓庵琐语》:明代孝陵内畜鹿数千头，项颈上均挂银牌，有人盗宰者，处死。长生苑:语出郑宾仙诗,“长生鹿瘦铜牌垂。”以上四句，写明亡以后，王殿、孝陵任人糟蹋践踏的情形。

此诗前四句跃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先写南京往日之繁华，再转写如今那种繁盛已荡然无存，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荒芜凄凉的景象；后四句写故都帝王宫殿及明孝陵的荒废，诗人紧紧抓住能够反映江山易主的典型事物以抒写情怀，把长期以来在胸中激荡着的沧桑之感倾泻在诗中，抒发了对明朝灭亡的无限伤痛之情。全诗构思精巧，想象丰富，委婉含蓄，凝练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