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之谈

（戴天）

（续十六）
       国外的谚语说过：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必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儿的门是出纳员的妻子关上的，窗却是建房时候先人开的，为防盗，加粗的窗栏告诉你这里是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况且，窗外墙根紧邻的就是一口池水幽绿的山塘。
       在危急中，人的爆发力是可怕的，队长本来就力大无比，这时别说是硕大的木栏杆，就是石栏杆也会被他撑断的。只听得几声咔嚓响，木栏杆果然断了，狭小的窗户刚好也只容得他粗壮的身体头朝外慢慢挤出，后面的脚跟还蹬翻了桌上的热水瓶。随着热水瓶掉到地上的粉碎声，队长也噗通一声掉到山塘中。尽管队长有些水性，还是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山塘里的脏水。十一月的山区已经是很冷了，队长从温暖的被窝瞬间掉到刺骨冰冷的水里，不禁连打几个寒噤，摸黑涉水上岸，在风雨交加中狼狈地回到他自己的家。
      第二天，不见队长下田劳动。大家看到出纳员红肿着脸，精神萎靡的来了。听传言说，出纳员当时进入屋子后，他妻子要死要活扬言要去上吊，出纳员慌了，赶忙叫来叔伯妯娌劝解，自己又跪下求饶。蛋已经打了，不能再让鸡也飞了。那时间娶个老婆要好几千元钱，就是他半辈子的积蓄也不够。他的至亲们也纷纷指责他的不是，说前些年（文革初期）青年们时兴臂上套个红袖箍，头上戴顶绿帽子，耀武扬威，当时老人们就说这个万万戴不得，你现在怪谁？况且，村子里这样的事又不是仅他一例，人家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你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于是他懊恼地往自己的脸上狂扇了几十个巴掌，让他的妻子解了气，终于把这事平息下来。
      那边队长却是连惊带吓突然发起高烧来，可能因为喝了那几口脏水，接着又泄起肚子。一连几天高烧不退，也请了郎中来看，一问起缘由，就摇摇头说‘下马风’他治不了。央求再三，郎中说，有个秘传的土方但不知是否有效？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去把女方的内裤裤裆剪下烧成灰泡开水喝下，或许有救。
      这话立即传到出纳员妻子那儿，她非常爽快的剪了两条裤裆托人送过来，并回话说，只要有效，她可以把剩余的内裤裆都剪了送过来。这话让队长好兴奋了一阵子，立刻让人烧灰和着温开水吞服了一条，第二天又烧灰吞服了一条。不知是否因病情迁延了几天的缘故，秘方并不灵。高烧不退，泻肚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

（戴天）

（续十七）
      ‘下马风’无药可治的民间传说，紧紧压制着队长的求生欲望。那么健壮的人，在高烧与泻肚的夹攻下，几天功夫已羸弱不堪。俗话道：‘瘟死不在乎大牛牯’。自认为无药可治的队长，那天下半夜趁人不备，挣扎着起来，解下裤腰带，挂到墙上的钉子，钻进圈套上吊。那边刚踢翻凳子，这边却顶着墙作垂死挣扎，虽然大病使健肉尽消，瘦牛还有三筐骨，重量加上剧烈的折腾动作，竟把墙上的朽钉弄断，整个人也重重地砸到冰冷的地面。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人发现气息微弱的他躺在地上，把他抬上床，已近昏迷状态，又捱了两天，他应该是带着遗憾走了。
      直到现在，知青们提起队长都不约而同地评价道：他是好人！
      当然，如从道德的高度上看，他的确是做错了事，但这样的错事若放在一个大人物革命的大局来说，那也只不过是生活小节。例子不胜枚举，你只要留意一下新闻报道的那些失势的人，可见无数斑。所以对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我们也不能用太高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他。从他真诚照顾我们知青的过程来说，我肯定他是好人！
      年底，公社的通讯线路完工，我也回到大队。在公社施工队务工时，干的都是强体力活，公社给我们每天每人十二个工分，划转到大队又划转到生产队，我每天的工分只剩下四个工分。这里我不敢用‘剥削’这字眼，只好打个比喻，流水过程，蒸发了。
      四分工分是什么概念？那时，队里一个工分折合人民币四分钱，也就是说累死累活一天干下来，所得人民币一角六分钱。不是天方夜谭，好在那时一斤大米也只有一角三分钱。可以买一斤大米，外加一百颗食盐再添加一百滴酱油和一盒两分钱的火柴。水是不要钱的，山涧流下纯正的矿泉水取之不尽，柴火自己去山上砍来，也不用计费。尽管生活的成本如此低廉，但在每天拼体力劳动状态下，一斤大米是不够吃的，只好当啃老族，家里寄钱来补贴。啃老族不是今日社会新名词，当年就有。当社会的资源被人为垄断时，你的生存环境就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你不能伸展自己的能力，只能等待救济。这里我惭愧地坦白，当年本人也是啃老族一员。有什么办法呢？都按劳动所得去生活，磨破了身上的烂衫后，你只能裸身去下地干活。
      我们队里的知青也为工分问题和队里争论过，没用！人家当你是地龙（蚯蚓），而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不合理的事情在不合理的地方存在，那就是合理！

（戴天）

（续十八）
      那时，我们又因此怀念起队长来了，他若在，一定会秉持公道，让我们知青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事情总是不容假设，现实就是如此的无情！而我们却又是如此这般的无奈。
      一个萝卜一个坑，队里又新选了个队长，为了与前面的队长有别，以下称呼他时，就称他老队长。也因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据说早些年他原来就是生产队长。他也是单身汉，据说武功很好，曾在工休时露了几手给大家看，他在长板凳上扎了个马步，让人用绳索套住他的腿去把他拖下板凳，竟然是连人带板凳一起拖动，可见他扎马步的功夫很深哟。他抱住大树头朝下脚朝上倒立着，嘴里叼着两支烟，两只鼻孔再插两支烟，点燃，烟气竟从两边耳孔冒出，也可见他运气功夫也不凡。可以设想，倘若两边耳孔再插上两支烟，说不定烟还会从他的谷口冒出来。他的酒量很好，酒德也很好，喝醉了，话多些，接着倒头就睡。老队长年轻时跑过江湖，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为人还不错，每天总爱嘻嘻哈哈地说些笑话，对我们知青也客客气气的。
      比如，有一次队里下地瓜苗，种地瓜要先做好地垄子，接着下基肥。基肥是用鸡、鸭、狗屎、牛粪、人的大、小便加生活垃圾沤成肥，老农们下基肥，不管脏和臭，直接用手一把一把抓着下。我捡了根树枝，提着畚箕，用树枝顺势把基肥往地垄子里拨，又快又好。老队长看见了，他倒没说什么。可是有个老农看见了，就过来教训道：“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怕脏，所以要接受再教育，手不敢抓粪便就种不好庄稼。”我在心里嘀咕着:能够用卫生的办法做事，为什么非要这般愚昧地不讲卫生去操作？难道就是因为文明要接受非文明的教育？你改变不了他，只能由他来改变你。长叹一口气，犹豫一下，索性丢掉树枝，也用手抓起粪便往地垄里下。队长看见了，就手指着那个老农呵呵笑道：“他们现在手里抓着粪，你说他们不卫生，可到了晚上，他们也就是用这肮脏的手摸老婆哩。”“他们肚子里装的都是屎，你们学生肚子里装的是文化，可是在这山里文化不值钱，屎倒是可以卖钱的。”那个老农很得意地接口说：“一担粪便还卖一块多钱哩，肚子里有一泡屎，都要憋着回去拉在自家的桶里好卖钱。”小农经济账不含糊！
      收工回去，我用肥皂仔细洗手，一个星期，仍余味犹存；几十年后，仍记忆犹新。入乡随俗，进入原始社会，也该茹毛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