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应以境界胜
衡量一副对联的好坏,究竟以什么为标准,这是笔者从事对联创作几年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日前,偶读王国维 《人间词话》,看到其中“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恍然大悟,词以境界为最高格,对联何尝不是呢?虽然,对联和词的特性不一,但他们都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文章,各种体裁的文章尽管形式各异,但其创作规律,内在灵魂与精髓还是同源的。 境界是指人的思想觉悟和精神修养的综合体现,文章以表达人的思想感情为基础,传承人类文化、弘扬道德为根本目标,无疑要以体现境界为追求。试问传世的经典著作,哪一篇或哪一部不以境界取胜,老子的《道德经》、孔子的《论语》均是因为其思想境界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才久传不衰。 或许有人说,《道德经》和《论语》毕竟都不是对联,岂能以此为例,说明对联要以境界取胜呢?我们不妨随便举几副因为境界高而被人称颂的对联: 一副是林则徐题的自勉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副联之所以妇孺兼知,愚以为就是因为体现了作者象大海能容纳无数江河水一样的胸襟宽广,以及象绝壁一样大义凛然的气度。也就是说,该联因为体现了林则徐崇高的思想境界,才被人称道,而并非联语中引用了几个典故。 另一幅是蒲松龄自勉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幅对联问世以来,几百年被人赞颂,但它的成功绝不仅仅因为词语通畅,对仗工稳,巧用典故,而是因为表达了作者卧薪尝胆的顽强意志和破釜沉舟的勇气,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崇高的境界呢,正因如此,集中国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文学家、诗人、考古学家、新诗奠基人之一为一体的郭沫若为蒲松龄故居题了一副绝妙对联: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 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这副对联同样以境界取胜,郭老的境界,是用洗练的语言,高度的概括,准确的评价,仅16个字就给蒲松龄缝制了一身得体的衣服,绘制了一张非我莫属的名片,表达了作者对蒲松龄的景仰之情。 一、对联是一种高度凝练的语言艺术,惜墨如金理应成为对联创作者追求的一种境界。 “意则期多,字惟求少”(李渔《闲情偶寄》)”文贵约而旨通,言尚省而趋明。辩士之言要而达,文人之辞寡而章“(王充《论衡·自纪篇》)。前人的这些话,不就是告诉我们文章达境界的捷径吗?请看以下因高度简约的语言而达到一般人难以企及之境界的几副对联: 生死一知己: 存亡两妇人。——安徽霍山县韩侯岭韩信祠对联
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
当年呵壁,清湘应识九歌心。——屈子祠联
谗起七言,千古人才千古恨
快登百尺,一楼风景一楼诗——清代黄琴士题李白 以上三联,题咏的都是历史名人,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紧紧抓住题咏对象的身世特点,加以高度的概括,切人、切事,寥寥数笔,生动的形象和深刻的意蕴跃然世上,收到了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的艺术效果,如果作者们洋洋洒洒,纵然词工语雅,也未必能深入人心,流传久远。
二、生动形象的语言,是对联语言的特色所在,也是对联达到高境界的途径之一。 生动形象就是要求作者遣词造句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使用各种修辞手法,以达到只有这个词用在这里最合适的效果,自成境界 驼背桃树倒开花,蜜蜂仰采; 瘦脚莲蓬歪结子,白鹭斜睨。----清·张之洞 此联用摹状的手法和高超的推敲功底,达到了生动形象的艺术效果。 雨过树头云气湿;
风来花底鸟声香。---明·贾唯孝
风随柳转声皆绿;
麦受尘欺色易黄。---清·严遂成 这两副对联,单独看其中的任何一个字,都很平常,但是经作者用通感修辞巧妙梳妆,就显得韵味无穷了,读一次联,谁的眼前能不浮现出活生生的一副画图呢,这不是境界是什么? 三、质朴自然,不事雕琢,也是对联达到高境界的一种手法。 平平淡淡方见真,就是此意。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寥寥几字,道出了质朴自然的奥妙所在。《庄子》;”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则告诉了我们语言质朴自然的路径在于雕琢。 请看以下对联 文章直处性情见; 谈笑深时风雨来。——清·翁同稣 此联直白如说话,没有用任何修辞手法,但是为文之道与交友之道却令人过目不忘,也许这是作者随口说来的,但谁能否认作者在说出来之前经过反复的雕琢呢,并不华丽的词语,构成的一副对联,确实文采飞扬。 虚心竹有低头叶; 傲骨梅无仰面花,——清·郑燮 这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郑燮为其《竹梅图》所题的一副对联,联中的每一个字都质朴自然,全联平铺直叙,看不出任何的修饰与渲染,但是竹梅的高风亮节尽在其中,认真思考一下,我们不难看出作者之前对竹子和梅花进行过仔细的观察和认真的总结,因为抓住了特征,所以,尽管语言不多且平淡,但是全联的内涵岂能用几个字表达? 对月临风,有声有色; 吟诗把酒,无我无人。清·方毅存题三醉亭联 这联四个分句,十六个字,每个分句的字似乎也并不是作者自己的专利,但是经他巧妙安排,对联的境界就非同一般,读罢此联,谁能不想起陶渊明之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呢。 四、独辟蹊径,务求出新。 出新这个词,谁都会说,但是让自己的作品出新,却不见得是人人善于践行。”言前人所谓言,发前人所未发“应该是出新的具体标准,但是这一点最难做到,与其说这是能力问题,倒不如说是态度的问题,如果不对写作的对象进行深思熟虑,不对自己的思维进行多维的训练,出新是断然不可能的。 君王有罪无人问; 古树无辜受锁枷。——佚名 这是为崇祯皇帝上吊自缢而亡的槐树题的一副对联,作者没有对崇祯进行详细的评论,只用”有罪“一词概述,全联妙在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有罪的皇帝无人怎么谴责,倒是无辜的槐树却被无情的铁链和锁子捆绑了手脚,发人深思,对此我们不得不佩服作者思维切入点的新颖,有罪与无辜,无人问与受锁枷,形成鲜明的对比,读之便难忘。 除夕月无光,点数盏灯,替乾坤增色; 新春雷未动,擂三通鼓,代天地扬威。 这是两江总督陶澍少年时对其祖父的上联而成的一副对联,此联出句想象丰富却有依有据,要对出匹配的下联绝非易事,但是陶澍对的如此绝妙,就在于其思维的充分发散,联想的切时切景,因此心裁独出,与祖父珠联璧合,合作了一副绝妙的春联。如果思维保守,不放飞想象的翅膀,这联就不可能产生。 当然,境界的高低,不仅仅取决于作者的文字功底和思维方式,更取决于作者的思想意识和道德水准,如果不加强自身思想素质的修养,我以为文字水平再高也是写不出真正有境界的对联,这一点绝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应当认识到:与其说对联的高境界出自对联的做法,不如说是出自对联作者的胸怀、气度与品质。因此,加强自我的完善不失为对联出境界的一种”诗外功夫“或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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